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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52)

暗格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银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红色漆盒,四角包着铜花,盒周以螺钿拼嵌出精细的花样,顶部则用整块圆形碧玉雕刻出了飞鸟形状的图样。

镜外,惟明和归珩同时一敲掌心:“原来是这个!”

正是他们白日里在田有余尸身上看到的那个花纹!

田有余没见过什么奇珍异宝,连这盒子怎么打开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好东西,于是扯了块帘帐将盒子囫囵一包,鼓鼓囊囊地塞进了怀中。

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再度聚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是一头热汗,眼中精光亮得慑人,有人提议道:“这回该走了吧,要是被人发现,可不好说。”

田有余却道:“先慢着,上面这一层都是住客的,下边还有货舱才对,要不要去看一眼?”

若这艘船真的原本属于四处劫掠的海盗,那么底下的货舱里一定藏着更多的财宝才对。眼下到手的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几十年吃穿不愁,可如果真能得到海盗的财宝,那他们就能彻底翻身,连子孙后代也要受用不尽。

几人对望一眼,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连带着胆子也壮了起来,不光不觉得这是艘阴森的鬼船,反而觉得它浑身都在散发金光。

摸到货舱入口,一扇厚重木门上横七竖八地缠了好几道铁链,末端坠着一把沉重的黄铜大锁。众人见它这么严防死守,心中期待愈加高涨,也没有那个耐心找钥匙,直接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把斧子,抡起来就是一阵“砰砰”乱砍!

“呛啷”一声,锁链断了。

田有余走上前,手指深深叩住把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四下看了一遭,沉声道:“我开了。”

那道门是往外拉的,并不难开,他甚至觉得自己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一拉,那门就自己带着一股力道滑开了。

门扇擦过他的鼻尖,紧接着一个半软不硬的东西“砰”地砸在他的脚面上。

田有余一低头,对上了一张直勾勾盯着他的惨白的脸。

“救、救……”

他听见同伴牙齿打战的声音,抬头看去,等他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什么,想转身逃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

整整一个船舱,里面装的全是面容宛然如生、双眼圆睁,却一丁点气息也没有的尸体。

“啊————”

惨叫声响彻了深夜的海面。

作者有话说:

惟明,一款在探案中也不忘检查孩子作业的老父亲

第34章 幻中身(九)

这一嗓子别说现场亲历之人, 连镜子外的两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是一段极为模糊混乱的影像,归珩皱着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惟明道:“应该是被吓破胆了, 光顾着逃命, 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视线恢复正常, 渔民们已经从鬼船上逃了下来。几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沙滩上,浑身热汗被冷风一吹, 害冷似的直打摆子,有人打了个喷嚏,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办, 要不要报官?”

“报, 肯定得报, ”另一个人道, “这么大的一艘船停在这里,它又不会自己长脚跑了,要是明日被人发现了, 官府来查,不就查到咱们头上了?”

别的人又道:“可是我们现在报官,那不就是平白送上门去给人查问?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些宝贝肯定会被官府收走, 那咱们这一晚上又惊又累的是图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不语。田有余惊魂未定地抱紧怀中的匣子, 盯着沾满泥巴的鞋子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我有一个办法。”

“我们不要把这些宝贝带回家去, 先找个地方埋起来。然后去报官, 在报官时就要装疯, 装作被鬼吓破胆的样子, 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谁也不知道那艘船原本是什么样子, 他们看见船舱里被翻乱了,下面还有那么多死人,只会以为这艘船遇到了海盗。就算官府怀疑咱们,他们在家里也搜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自然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再去藏宝的地方把钱财挖出来,到时候摇着船去外地或是岛上躲几年,这钱就彻底落到咱们手中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一琢磨,都觉得他这方法说不定真的可行,于是立刻行动起来,跑到海边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崖上,一起把从船上搜刮出来的金银财物挖个坑埋了起来,又精心商议了装疯的方式和口径,约定好待风波平息后,所有人再一起回到这里挖宝。

惟明看到这里,心里暗叹一声,已大约明白了田有余的问题出在了何处。渔民见财起意固然不义,但只说他们临时想出的办法,确实有几分急智,如果他们能沉得住气,或者当地官员再糊涂一些,说不定还真能叫他们瞒天过海、成功糊弄过去。

镜中飞快掠过田有余每日装疯卖傻、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外面消息的回忆,这期间衙役抄过他的家,梁州官员和刑部官员都提审过他,都被他靠着疯疯癫癫和胡言乱语应付了过去。眼看着三个月过去,鬼船引起的流言渐渐平息,官衙里也不再上门,田有余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

可是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时候,有一天突降大雨,他躲在院子的墙根底下,忽然听见外面潇潇雨声里传出了两个男人对话。

“……不用再蹲守田家了,听说那边已经招了……”

“招了?真是他们干的?”

“千真万确,东西就是他们偷的,只不过藏起来了。常跟田有余他们一起厮混的那个王小螺知道吗?那厮沉不住气,跟他媳妇说漏嘴了,叫咱们蹲守的人听见,已抓起来送去审问了。”

“那他们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了?”

“还不知道呢,司法大人叫回去问案,只要让王小螺开口,还愁问不出吗?”

“也是,那快走吧……”

田有余心脏突突地狠跳了两下,一霎间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天灵盖,旋即又猛地坠入了不见底的深处。他快把自己憋死了才猛地松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一边急促地喘气,一边注视着自己伤痕遍布的粗糙掌心。

片刻后,他猛地从墙根站起来,顶着大雨冲了出去。

幸而天降大雨,街上没人,也没人注意到他,田有余一口气跑上了那座山崖,连滚带扑地跪到被他们做了记号的地方,搬开压在上面的石头,直接徒手在泥土里刨挖起来。

很快,他的指尖就触到了包在最外层柔软的一层布,田有余急急扒开包袱口,把属于他的那个红盒子揣进怀里,随即一咬牙,把包袱整个从土里拎出来,打算拼死一搏,趁官兵们未到之前换个地方藏起来。

可是他一回头,一柄雪亮的尖刀就抵上了他的喉头。

田有余看见那一晚所有和他一起登上过鬼船的同伴被逐一推上了山,面如死灰地站在蒙蒙雨中,喉间和他一样抵着刀刃,挟持他们的那群人虽然穿着衙役服饰,可身上的气势明显更加危险凶恶,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