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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23)

她才十四岁啊……

紫竹回想自己十四岁时,跟随平阳公主麾下的大军远赴边关,风餐露宿不说,还要与军人们一样的操练、一样的服从军令、一样的为国流血流汗。

如今仔细想想,惠儿是不适合那种生活的。

明月光下轻轻拨弄琴弦,一下,两下。舒缓而简单的调子,既有感伤又是无奈。

很久很久没有流泪了,就让心爱的琴替自己流泪吧!

“娘?”不好好睡觉的徐聃,身后还跟着顽皮的徐尚。

“娘在想姐姐。”徐尚人小鬼大道,连猜都不猜。

“哦。婆婆说姐姐很……受宠。那是好的还是坏的?”

紫竹不知如何解释,但儿子已是十二岁。虽然她不是很清楚这小子从五岁开始念的书都念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一不小心还是有可能着了他的道儿。“娘不认为是好事。但如果你们姐姐认为是好事,就是好事。”紫竹还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观感。

两个小家伙相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乎懂了,又好像不明白。

“等你们长大了,再自己决断。”

小女儿爬上母亲的膝,小小的指头轮流在七根弦上一跟跟地试着,随后——几乎精准地将紫竹刚才弹的淡雅小调一音不差地缓缓弹出,只有些节拍不对。

紫竹咽了下口水。这丫头的天分实在是……可,再精通音律,又能保住什么呢?

她紧抱女儿温暖柔软的身子,哭了。

紫竹开始教女儿识字念书,并且让儿子每天上午去尉迟大将军的府里学艺。

“你希望聃儿成为武将?”徐孝德愉快地问。有贤妻、有孝子,人生不过如此了!

紫竹想了想,告诉父子两个。“现在天下抵定,武将非但不受重视,往往因兵权在握而引来人主之猜忌。不妥。”

徐聃眨眼,哭丧着脸“那娘让孩儿去吃苦——”

紫竹毫不客气的给他的额头一下,“只给你半天,是怕你被两个没样子的小尉迟带坏。不过,”她正色道,“太史丞曾说过,最多二十年后有大乱。到时候娘和你妹妹都要靠你保护了。”

徐聃俊俏的脸庞发亮。瞧他多伟大,能保护娘和妹妹呢!呵呵,太了不起了,应该——

“不许和旁的人说。”

小脸立即黯淡。“连婆婆和小舅舅们也不行?”

紫竹冷道,“只有女人才会不讲出来就难受。你若要保护亲人,首先就要学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儿子是聪明的,虽然皮了些,但分得清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他只想了一小会,就彬彬有礼的告辞,“孩儿谨记在心。告退。”

等儿子出了大门,放假在家的徐孝德有些迷惑。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这几年来是如何过的?

“紫竹……你说的大乱。”

紫竹回他,“不这样讲,儿子会乖乖学艺吗?”

“对了,惠儿已被科为婕妤。大家都在说,她是本朝本代的班婕妤。”才多久的光景,就受宠如斯,还时不时能听到宫里传出的娟秀诗文。其他的朝臣们都在打听他其他的子女是否婚配,都想和皇上的宠姬攀亲带故。

紫竹头也不回地往织房而去。她拒绝不了,不听总可以吧!

不!她的小女儿,绝不能落得大女儿的下场……带她出门去看看,说不准是件好事。

突然间,紫竹很想带孩子们去当年守卫的苇泽关看看。

有一天,依稀记得应是惠儿入宫两年半,紫竹获恩准去探望女儿。

这一惊喜非同小可。普通人家送女儿进宫,即为生离,连女孩儿是否活着都不得而知。其间最苦的莫过于生母:平时都是当宝贝养着,却不晓得进去后过的何等日子,有无受错待。

她的女儿过得尚可吧!至少能让她这个娘亲眼看看是胖是瘦。

打理准备停当,换上最好的衣服、揣上最新的织品,坐上前来接人的铜车。

没心思打量妃嫔所用的华美车马,和殿宇的刻画梁栋,紫竹只急急跟着走、跟着等。大清早梳妆,直到快晌午了才得进到惠儿的屋。

这场折腾……好在她的妆粉很淡,不然早不成样子。

徐惠也从一早等到现在,唤来的膳食都快呈上了,母亲居然才刚刚进门。

“娘——”

紫竹眼前一亮。好个娇艳佳人!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女子风华最盛的时分,又加之绝丽的衣裳佩饰、上好的妆粉和熏香,将个富贵娇娃烘托成大美人儿。

真是漂亮!

紫竹总算满意所见。惠儿的气质风姿不是为了应付亲人而假装的。

“见到你气色好,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紫竹不喜听什么宠不宠的,惠儿也不会多讲旁人的父母亲戚最爱打探的事情。用完称得上丰盛的午膳,徐婕妤用京里少见的进贡瓜果招待。

“娘以前让我念的前汉故事,果然很有用呢!”身边毕竟有伺候的宫人,又不便全数摒退,自然说话多了谨慎。

紫竹只点头称是。算起来,女儿是君家的人,而她是臣子的妻,身份上毕竟差了不少。

顿了会,“娘,我照着门外池子里的莲花画了不少图,您要不要看看?”

“看花儿,还是你的画?”紫竹玩笑到。

“都看,成不成?!”

嬉闹了会,挑了讲些不着边际的话,转眼就日头偏西。

时辰过得好快……紫竹难过的专心看花。

金灿灿的大好阳光下,小曲池里连绵开着的几十朵莲,在和风里微微颤动,分外秀丽娇娆。

紫竹调笑女儿:“这花开得比你画的还好!”

惠儿咯咯笑开,依着美貌犹在的母亲不放。

“娘都没变老呢!”

紫竹瞪她,“才过了不到三年,又不是三十年!出了门,说不准还说我是你姊姊!”

“噗——”惠儿几乎笑弯了腰去。紫竹虽过了三十,但常骑马挥剑,身体健壮、形貌匀称,一双英气的大眼会让人以为她是二十出头的少妇。

等两人笑声渐止,紫竹轻问:“这花能摘吗?”

“当然能!又不是御花池子里的,动不得!”她立即亲自探出手去采了两朵,作势要簪在紫竹头上,被坚决拒绝了。

“又不是未嫁的姑娘,这大一朵顶在头上还能看吗!”

惠儿也不勉强,望向自己住的庭院轻喃,“怪不得娘坚持要换宅子,还不让我和弟弟妹妹一块住。”

“什么?”紫竹没听清楚,也没听明白。

惠儿淡道,“秀女们都住掖庭,”她指了个方向,“三两人一间屋,等着召见。也许这辈子也见不着;见着了,也很快被忘掉。”

紫竹拍拍她的手,不论年纪再小、再单纯的女娃,进了那道宫门就不再是昔日的美丽少女了。“娘没法子抗命,但至少指望你不要太快被世人忘记。”

点点头,“所以爹爹也常听到我的诗稿,不是吗?”

时光不早,是离别的时候了!紫竹抑住哽咽,“写几篇咏莲的赋来,娘可以织在画上。”教了十几年的孩子,几斤几两自是明白的。而且女儿屋里的书墨,可家里的多!天家富贵,用在后妃的书房中,恐怕极少吧!少到可以让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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