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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43)

“腾空,你想去庐山?”

“还不知道那里景致如何。”

“必是好的。有山有水,土地便宜,安逸逍遥……修行的好地方呀!就是,你还如此年轻——呵呵,也好,你本就不爱出门,不喜装扮,也不花钱,连吃喝作息都极之节制……”

有那么一瞬,腾空精准地把握住了师傅情绪中那一丝微弱的、却绝不能忽视的妒嫉,不是羡慕。只是感慨之意远远超过这份妒嫉,所以,她认定,师傅对自己的疼爱只会比拜师时多得多,而非越来越少。

“师傅,其实,我最喜爱的还是南山别院里的那栋楼,夏天不热,冬天夜里,起了火墙洗温汤、赏月光。只是,若父亲再升官……离得越远越好。”腾空非常诚实。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藏私,她必须得到师傅的支持。

“嗯,现在想取你父亲而代之的人不少,可惜,要么不能干,要么贪霸得过分,陛下没有看得上眼的。”长公主也不隐瞒。李尚书,不是大姓世族、也非将门之家,而是善于体察上意的远支宗室,背后没有让皇室非常忌惮的庞大家族或军中威望,不会对李氏的社稷和天子的权威有任何动摇,因此由他来掌握相权和兵权,不会出现大将拥兵自立或世族要挟皇族,所以哪怕李林甫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仍然是相位的前几位人选。

腾空知道师傅对世族的厌恶。说实话,她也不喜欢那些依然抱着祖先的那一点点地位自以为是的异常庞大的族系——幸好李氏经过百年的经营,是岿然不可动摇的天下第一姓,李氏的女人们抬头挺胸、纵马扬鞭,活出自己。至于几百年后,又是哪家哪姓的天下,与她无关。但,唐之李氏,与汉之刘氏一样,千年后的人,依然会为李氏的英雄帝王们吟唱!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床,是凳子、马扎。

榻,才是睡觉的那种。

第48章 人手

腾空手下多了八个人——不过现在都需要重新培养。一个是单眼受伤失明的壮年军人,腾空给他弄了几个挺好看的眼罩后,扔给姚大打下手,而姚大的小跟班、她改名为姚晟的少年人,则做了车夫。另外五个,都是九到十五岁的孩子、三男四女,不用说,都是阵亡战士的遗属。最后一个,是位曾经武艺高强的花烛老人……

但腾空确实需要由自己直接掌控,而非父亲或师傅那边遣过来的人手,因此一大队衣衫破旧的娃娃们一到,立刻安排到她在观外扩建的加工药材的石头宅院里去洗刷干净,然后,无论男女,上午由老人指点武技,中午学习简单的礼仪和识字,下午送去李氏的药铺学习识别和处理药材,晚上回来自己擦澡洗衣……孩子们虽然顿顿都能吃饱肚子,却只长高、不长胖……

两个月后,央妪觉得满意了,带这些人穿戴整齐地来正式拜见腾空。他们不是有身契的奴婢,而是平民,但都依附于她,或者说,她雇用他们干活。

“继续再练半年,”腾空顿了下,对央妪道,“我还是要去庐山看看的。到时,只有我们这些人手了。所以,即使是女孩子,也必须对付得了盗匪。”

“是——”

“……多给他们做些衣服吧!今年的冬天挺冷的。每天都要有肉吃,晚上火墙也燃上,不必省钱。”

“是!”央妪在羊毛皮之外又穿着件布罩衣,粗看很是本分的仆人装束,稍一细打量就能从长长的毛皮和温暖的毛靴和头巾上看出主人的慷慨。

裴旻的第二封解释信到了。

第一封是与一队人和一驴背的特产一起送来的,只简要提了这些人的悲惨背景和吃苦耐劳的品质。

第二封却是讲了安西、西域、青海甚至辽东的各种趣闻、传闻、见闻,和军政情形。最后,很婉转但坚定地说自己不是服六十岁才结束的兵役,也非军户,是自愿入行伍的,并且还要继续呆在边关几年。

腾空很认真地看了两遍,烧了——其中某些东西不是一名游击将军应该清楚的。她能理解一个武艺很不错却出身普通良籍的年轻人的想法,那必然是拼着命去争取自己能够争取到的地位,这样,若能活着卸甲归田,也不会留有一生未有作为的遗憾……

其实,腾空早就猜到了:他看着白玉杯盏愣神的那一点情绪,让她压根没有与父亲去打招呼的意思。

太医院来人了,她清理了一下定做的特别宽大却不沉重的松木高几,撤去高凳,重新摆上坐榻。一切都是她亲自做。

等三名太医带了六个年纪资历专长不同的帮手进屋时,石砌火墙里新添的炭已将室内清冷的气息变为温暖,但火墙前摆了好几个加了些花露的铜盆,时刻散发着水气与似有似无的香味,让人一点也不会觉得干燥。主榻前升着炭炉,中等大小的铜壶里的水快开了、正开始丝丝冒热气。

只,在访客眼里,这明显是真师念书笔记修习的堂屋,却简朴、寒冷,多宝格、熏香炉、镶嵌屏风、锦缎坐垫和昂贵家具之类,统统没有。特别是大量的书册之间,数量惊人的手抄编纂笔记满满地放了两个半矮架、架子间还贴了很多标记纸条。

“真师,去年见到的架子上,似乎没有药灸这一格。”

“这次出门,一路之上都在查阅药灸的用法和制法,不知不觉笔记也就多了。”

“能否——”

“当然,请留一两位来抄写吧。顺便请核对是否有误。”

“好好好!”

腾空一看浩浩荡荡的访客阵型和坐的位置就知道。太医院不将自己的笔记全部白白抄走是不会罢休的——当然,她要求他们多抄一份留下,这样也是省下誊抄钱的好法子。

这次是三名学徒做抄写核对的事,显然,他们这回打算将她的所有书籍和笔记全部兜底翻查一遍,搜尽所有能用的东西。

水开了,腾空将事先装了石斛养生茶的纱质茶包放入,又煮了片刻,然后亲自执壶、斟满客人们榻前长条小几上的白瓷碗,不是杯,是碗。她也没有解释茶包里有哪些材料,但在座的都是行家,一尝就大概知道了几样主要的材料。

“这茶叶倒是特别。似不是普通的岩茶?”一名中年太医对药研究得深,但对茶就不那样熟悉了。

“这是岭南山间所产岩茶,有些糯桂香,性平、微温,常年皆可饮用。”虽然她一年四季最爱的仍然是没有添任何东西、茶汤青绿、回味悠长的清茶,但招待客人、侍奉师傅时,变化十分的多。

太医和助手们细细品味,认真揣摩配方、体味功效,却因此少了几分享受。

腾空也不算在享受,她这样喝,一方面为待客,更多则是为自己的健康。

之后来回了好几轮,双方开始互相交底。腾空将两年里听来、买来、换来的各地方剂,换取最近一些特别的病例和用药。两名负责记录的学徒手中不停。

李太医已告老,石太医现在很少摸针,腾空和今天来访的太医们不算很熟悉,不过经过两个时辰的拉锯,虽称不上成为了朋友,可也在医药方面畅所欲言、各自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