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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28)

腾空自己的行李不多,衣物、书卷、用品都少得有些寒酸。只是大量的笔记记录纸十分惊人,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纸,当初是怎么写满的啊?!粗略估计足有十万余字,而自己单独画的几百张图还没带出来呢!

天气依然寒气逼人,甚至还下了两场小雪。可腾空还是边用着两个不太顶事的暖炉,边打开帘子透光,每日除了打坐,就是大量记忆。

因为全部是马匹,所以车队行进速度不慢,到第三天便出了京畿范围。而此时全部的数百人,从贵族到普通兵士都彻底明白:车队里有一位仙风道骨的女冠真师!

不吃饭、不睡觉,当然是仙人!

从上路开始,腾空便只一日一饭、三水,躺一个时辰,身上也仅多披一件大皮袍。没有贵族的大堆舒适奢侈的享受,伺候的人也少得连个普通商人都不如,衣服翻来翻去就那么几套法服。可每日里,她下车走动、学习骑马的那半个多时辰,景仰又不敢上前搭讪的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小心翼翼地赞叹她“只”吃一顿却依旧风度过人。

同行或是自己凑上来搭同路的士人们,像说好了一般,每日在她煮茶的时间就会来两位蹭茶酒的人士,讨教一两刻光景的道家养生安寿之道,“顺便”讨一盅应时药茶或药酒。

腾空很清楚绝大多数人等不可能学自己的修行方式,但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自己弄出来的养生茶酒,也因此,她专门备了两辆马车存放酒坛和药材,而且一路行进、一路买酒、一路制酒——有两名中年校尉,本来天气变化或潮湿时就会骨节疼痛,她边教他们自己用针和艾灸,边慷慨地给了最简单的药酒做法,还讲解了几条他们能够做到的禁忌,于是这两位一路就没有痛过……

“真师,全队的弟兄都奉你为仙人了。”与腾空最熟的校尉当然是裴旻。他蹭到的喝的东西是最多的,但同时也被叮嘱得最多:这不能做,那必须适量……刚开始时还真不习惯!

“我不是。”简简单单地否认掉,然后递上热腾腾的清茶汤:没有调味、没有茶末、没有药材,没有特别制过,只是纯粹的青绿茶汤,微苦、回甘。

“这一路,没人病倒,特别那两个士卒流了那许多血,居然很快恢复了。”只要一想起内服外敷的药末,裴旻就会叹息:那药实在太好了,只是贵——玉盈真师出手的东西一律昂贵但效果绝佳,一如她身上少量的几件异常贵重的饰品;即使是她所说的“差强人意”的东西也不便宜,当然也相当有效便是。

“如此快复原,有一半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年轻力壮,身体底子佳,自然好得快。”腾空本心最喜欢的,其实便是这什么都不加,或蒸或炒的清茶,可惜一般人喝不惯。嗯,裴旻和郭校尉好像就很能接受,事实上他们两位什么口味都来者不拒,好糊弄得很。

***

五原一带的路并不太好走。但对骑兵而言倒也算方便,经过不是很长的山间窄道,前面便是可以纵马奔驰的开阔地。而再往北、向西,便是草原、大漠、荒原和绿洲交杂。

此时正值春夏,背后山峦上是层叠的绿,时不时有小动物的身影闪过,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道转角不远处是大块空地。

这里是古校场,汉时的名将经常从此地出兵北伐,抗击匈奴,名垂千古!

士人们全部涌向据说是昔日出征之所——一片什么都没有,徒留千百年唏嘘的碎石地。

腾空念的儒书很少,只是翻过原文,看一遍别人的详细注解,没有兴趣的连印象都无。而史书,她是当闲暇玩耍那般看,居然也记得不少,比如卫青和霍去病的列传里有不少地名……似乎有五原吧?当然,她记得这个地名,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封号。

“此地距离百泉县有多远?”腾空好不容易找到个没有与那些文人武人一起感慨的,裴旻,对此她非常高兴,决定单独赏他一袋子极利补气的二十四灵菇丹——她第一次捣腾的丹。

裴旻先是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干脆示意车夫慢行,然后从自己的战马背跳上车辕与车厢接处的座板,方便与腾空说话。“不过关隘,从岔道走,一日可以来回。真师可要去看看?”

腾空犹豫了下,摇头,“不了,我并非实封,去了反让地方官吏不知所从。”

裴旻本想自己带一对人护送她去百泉县,可听了她这一说,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好……此去兰州五泉,一路上并无大城,都在赶路,真师不妨下车看看,骑骑马。”

腾空马术极差,目前也只能稍快地踱步。因此她迟疑了片刻,终究不肯在人前丢脸。

第31章 凭吊

大家都在原地拖拉不肯走,于是腾空正大光明地下车,活动腿脚。

她穿的是及小腿的皮靴,但有着红黄雕暗纹,配上长及踝的青色丝棉长袍服,为保暖而束的革带,看上去并不华贵,但细细分辨,颜色内敛的锦缎袍子和莹润的脂玉带扣可绝非平常。

眯眼,看向前方极远处的淡青色山影……

“真师知道卫霍二位大将吧?”有一位年轻士人凑上来问。他觉得,以腾空的年龄,和传说中极高明的制药酒手法,她念的典籍和史书应该不多。

“飞将军李广也出过五原,只是他年轻时汉室兵力不强,不曾远征,当然难封侯。”她看书很少死背,尤其是看史书时经常按年代提笔记录值得再看一遍的人和事,因此倒真的不怕人问,其实也更不需要人解释……

“……真师对史书也见解独到!”尽管对腾空的部分结论不以为然,但她一个出家的宗室少女能读史读出自己的看法来,确实稀罕。

“真师,我等正要赋诗,要不赏些喝的吧!”李郎与她算比较熟了,大咧咧开口讨好东西喝。

“茶还是酒?”

“酒!”他极好酒,而且口味不忌,只要不是特别难喝,一概来者不拒。

腾空笑着摇摇头,“我自制的莓酒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就来试喝一回!”

“……”试喝酒?呃,这位真师有时会“坦诚”,酒里加了毒物解毒养生反而有好处……只……青梅酒还是莓子酒?这里头不大会放几条蜈蚣蝎子毒蛇之类的吧?

最终到手的酒,是甜的。一开始不觉酒气,只有些嫌淡,可一整壶下肚后,没几个人能流畅地站起来!

而另一边,腾空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品着自己头一回自酿的果酒:介于淡酒和烈酒之间,不酸不辣,满齿甜香……以后,如果自己喝的话提前十五二十日就开封,若是“易”给好酒的人,不妨再等三五月、两盅便放倒一名酒客……

“真师尝尝这菹菜酱烤羊腿肉?”裴旻也喝了些,但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绝不轻易喝醉。

“好,多谢!”腾空其实一点不介意在一餐之外再吃喝,更不忌讳荤食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