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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24)

很会见脸色说话行事的侍女连忙补上一句,“县主吩咐了,这两位校尉喊烫也不理会的。”

长公主掩嘴轻咳几下,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差点喷出来的爆笑。

腾空也知道师傅跑来干嘛,所以恶人做到底,在郭校尉的面门、手臂上继续下针,那边也扒了裴旻的小腿上的布料,扎、薰。因为没有用上内息,所以动作相当迅速。

两个气昂昂的军官,僵硬地一动不敢动,深色皮肉上扎着明晃晃的四五十支细长银针……

长公主出房门笑去了。

“你们用酒把扎过针的地方全部擦一遍。”腾空略带微笑地将针一一拔出,然后明显觉察到这两人松了一口气。

酒是她要酒坊蒸制的、可以点燃的烈酒。她就是知道这个能将皮肤上的脏恶去除,至于为什么知道……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所以她干脆从不解释。

“好了。”拔掉所有的针,就见两个年轻人的脸色从苍白开始变回正常。“嗯,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腾空让央妪一人递一个绸布包裹。

“别跟人说你们见到了我师傅。”还是要交待一下的。

“这是当然!”他们也知道,高贵的长公主不过是看有趣罢了。

“包里有本册子,除了适合你们每日饮用的茶药方,还有我练习内家气的心得。你们若有所得,也请告诉我。”

郭校尉一惊,立即抱拳,“多谢县主!”

“包里还有防冻裂伤、治内外伤的药,都附了用法和配方,你们自己去处置。就不必记录什么了,上战场前让军医多制些,直接用吧,保住性命要紧。”

她真心出家,但也不等于真的完全不过问世事。天子不满外族的不恭敬,不满边境时不时的大小问题。而,军官将领们也见不得太平盛世之下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两位年轻的校尉互相看了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穿戴整齐,几口就喝光碗里的茶、吃完碟中用茶叶制的清淡点心,然后极有礼地告辞。

***

“……之前就听闻,那个裴校尉的剑法了得,在军中颇有名。”长公主边看着腾空优雅娴熟地调着香炉边说道。“如今天子欲用兵边陲,想来正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是。这样我试了几年的药也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长公主噗地笑出来。“你呀,就知道药……哎,一想起来那天,两个那么壮实的年轻人一脸惨白的样子,我还是会忍不住……哈哈哈……”

腾空微微扯起嘴角——这就是微笑了。她开始考虑扒光两人,再扎个上百针,真正弄个针刺大活人出来让师傅笑一笑。

不大的茶居内一片静默。

腾空自来到别院后,每日只一餐饭,一顿茶和点心,长时间的打坐,隔天躺下睡两个时辰。不胖不瘦,不苍白也不特别红润,情绪也极罕见,越发像个小神仙了。

想了片刻,长公主还是讲了。

“腾空,我把东面的那片前朝废园拿下,已经让人开始收拾了。”其实连主人都没了,官府直接将新的地契送来了。“可以让那些尚未出仕的士人们有吃有住,还能切磋诗文。”

腾空净了手,开始折腾茶。其间动作不见停顿,但她心里则是在考虑师傅的用意。师傅年纪还不大,很多东西……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挺好,应该都是身体康健之人,拿来试药很不错。”

“噗——”长公主实在忍不住,喷了。这下笑得直咳嗽。

而周围伺候的人依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她们都不会忘记,年少的腾空淡然地出手杀人,而长公主淡然地吩咐把将死的人直接钉入棺材……就不知道那个少女在被埋进土里的时候是否还在微弱地呼吸着……

第26章 士人

好些士人投诗于长公主。

无他,这位尊贵的女子每年下第一场雪后会做两件事:一是以女冠的身份广施药粥,活人百计;二是出钱刻印士人们的好诗好文,大批传世。加之身边固定只有一位李拾遗,衣着行事也比被当今天子所灭的前朝几位跋扈淫奢的公主好过太多,所以,自长公主开始刻印文集后,不同年纪、不同家世的士人们,包括少数文采拔尖的女子,有很多投诗文于持盈真师的。

专收文稿的管事得了吩咐,开始邀请那些初至京畿、无亲友家族可投靠的士人入住南山的新别馆。

住在别院的众人,虽说离了京里的诡异纷争,却也离了繁华热闹,极为无聊。而旁边既然陆续新来了不少各有特色的士人,自然纷纷找借口去探看,连附近其他权贵别院里的男女们也来了。

只有腾空对猎奇或猎艳什么的毫无兴趣——她真的记不住那些句子!

“将这些药粉分三次敷……对,就按这样子包起来。七天后你就可以进山了。”

为了采灵芝而摔伤脚的药农,背着一袋口粮、揣着沉沉的钱、捧着不大的药包,在幼子的搀扶下千恩万谢的走了。

腾空正要回去,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年轻人略有些唐突地上前招呼。

“早就听闻玉盈真师之名。前些日子,我等服的就是真师所选的养秋汤。”一名清瘦但颇俊俏的少年第一个开口。

腾空想了下,“那个汤利肠胃,去秋燥。但不能空腹时吃,更不能放冷了才吃。”

“……啊,是是,”少年想听到的可不是这个,“呃——”

冲着几人点了下头,腾空转身飘去。

其他的侍从也连忙跟着回别院。

几个年轻男子,有的看向她绣有花纹的软底锦靴,有的多看了几眼她所戴的罕见的玉冠,有的则打量她行路的步伐身姿。

投入长公主门下的人,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哪个不想出仕授官?而,又有谁人会忽略长公主膝下最受宠爱也是唯一的弟子?

“听说这位县主立志出家。”可惜了,那么富有又有背景的姑娘,而且长相不俗。

“知道,而且连王氏子弟也没动心。”与那些富贵数百年的世家比,自己总共才两身锦衣,大概都抵不上人家的一双靴子。

“哼,王谢早就不少顶尖朱门了……武氏也只与李氏通婚……”看起来还真没有永远的高门。

“等你拜了相,不就是高门大姓了!”现在的姓氏等第只以品级划分。

“若无众多族人亲友帮衬,怎可能位及人臣?!又不是太宗时的寒门高官……”唉,扯远了!

“我要有个五品就死而无憾了。”当然,最好还是能有个高贵富有的妻子……

“嗯,不是听说别院里还有一位县主吗?前夫是韦氏的……”

“……”

“……”

腾空并非不懂人心,她只不过是懒得应对。那些多少有些才华的年轻人,眼里只有前途,心里满是算计,嘴里大多虚言,让人心情不快。

“都没一个像样的……”她轻声嘀咕着,回去收拾药农刚送来的几支大小、年份不一的灵芝——她付的价钱相当好,除此以外还会给很多别院里不要的米粮布匹用物,以及她制的药,因此附近以山林为生的猎人、农人和采药人,甚至会做一手好手工的老弱妇孺,只要有好东西都会立刻往别院送;而门上人看的多了,即便腾空不在,也会从她特意留下备用的一匣钱币里斟酌着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