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愿替我制油？方子听我的，材料全部我来准备，你把制油的家伙都带上，需要新的家伙就直说，我让人去买。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但要住在我安排的地方，每日还要仔细打扫擦洗，不签身契、不降籍，每月领五十文工钱，如何？”
五十文？！
除了央妪，其他三人都睁大了眼：果然是富有的县主！
“县主，若你只是怜悯……给几文即可，不需要……”郭校尉并不晓得腾空关注的是什么，他是真心为她打算。
“我少个制油的能手。他这油，如果是他自己制的，那就太好了。不过——你叫什么？”
“姚……姚大……”
“可你若说谎了，那么，你就连摆摊糊口也别想了，直接一卷草席扔到城郊，明白吗？”
腾空这回的冷，不是冷淡，而是阴冷。她，虽然修行多年，但，真心不介意杀人！不知怎么，她从小到大，是半点也没有不能杀生的慈悲念头！
两个校尉结结实实地怔住。这……这位县主……一瞬间从仙人变成了恶鬼……
而那个姚大更是吓坏了，赶紧趴倒，“小人绝无谎言！我真的会制油，都是照医师的——”
“好了，我是药师，放什么由我定，你只管照做。”
第22章 别院
很偶然的，回观的时候，腾空意外地碰到了父亲的车驾。
这一照面，她立即微皱眉。虽然自己出家了，但任何人也不会认为她真能与俗世脱离干系，更何况眼前的是自己的父亲……可李侍郎的气色不太对。
也就是瞬间的犹豫，腾空也不解释就跳上父亲的车，在众人的惊愕愣神中搭脉。
她在诊脉上并非行家，但她也没打算正经从医，而只学阴阳气血的分辨。
“气下虚……父亲是否最近好一阵都太过疲累？”
李林甫可不是没经过事的普通人，要是如此费心费力的……出了大事？
“最近是忙了些，但也吃了不少补品。”
“参不能吃。尤其是那些贵的参，反而适得其反。”
“哦？！那，腾空，你说要吃什么，你定。”
腾空想了下，招来父亲身边最得力的随从，且是当着父亲的面关照了些要点。“明日遣人到观里，将我准备的东西带回府去。”
“是——”
“但有些不能久服。我会写好忌讳。”
接着，腾空犹豫了下，闭了会儿眼、调好气，睁眼，再次搭脉。这是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如果运气好，她能“看”到面前的人哪个部位的气不对劲——很清楚，父亲脾胃方面气息不对。“父亲脾胃虚寒，这阵子有些严重。不过这也非疾症，少吃生冷、细嚼慢咽，可以安寿……腾空告退。”
“……腾空，”李林甫叫住女儿，不过显然又咽回了原先要说的话。“……无妨，长公主亲历过这许多，你只要听你师傅的就行。”
“……是。”父亲不说，她也知道，朝廷始频繁对外用兵，朝内也有不稳之相。当年，自己的师傅、堂堂宗室公主，也不得不躲入道观出家，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关押贬黜、任人宰割，更绝了嫁与喜欢的人的路。这朝局一动荡，连皇帝都坐不稳，那其他什么人和事都算不了什么。“父亲请一定记得，无论心绪如何，吃喝定时定量，冷硬温热适中。”
李林甫点头。这个女儿在养生方面的建议闻名于京城权贵世家间，大家也许做不到，但一致赞同她说的极有道理。
父女俩平淡有礼地相互道别。
没几天，她最大的异母妹妹定亲了，却不是之前那姑娘信誓旦旦要嫁的那个。
腾空并未感到不解，只做到了自己的承诺，用半匣金子换来两箱沉甸甸的钱作贺礼——太值得喝一杯庆祝了，她居然记得那位出生以来就没将过多少句话的妹妹索要礼物的事情。
***
长公主在南山的别院扩建好了——也许早就扩建完，也许压根就没这回事——腾空没有异议，收拾了最要紧的笔记和金玉，就和央妪、姚大他们坐着自己仅有的两辆马车跟着走了。当然，公主庞大的车队将她药库里的那些书、药和不菲的酒全部带走，足足装了十车。
看样子，师徒二人至少要住到下一个冬天了。
腾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决定将本次的辟谷修行延续到无法支撑为止。
“腾空，你每日一餐已经很久了。身体觉得如何？”
“弟子身体并无异样。有的书里说有得道者三日一饭、一日三水，可以过上好几年。看来这应当是真的。弟子每日习药书针穴六个时辰，必需一日一餐。”
“你自己说好就好。”长公主饮着腾空指点人制的灵芝茶，很有兴致地看着腾空将新得一种药草油与一些药末慢慢搅匀。“这要制成药膏？。”
“不，放入糕饼中，蒸熟后吃掉。”
“我也能吃？”来访的李拾遗显然很有兴致。他经常喝到腾空的药茶和药酒，听话地用药灸，还时不时克制自己的食欲，慢慢地也开始明白腾空的养生理念。
“是。”
藤空擦净手，开始煮茶。
别院建在一片开阔矮坡地，比玉真观大一倍，分出好几个院落，不仅圈入一眼温泉，还用竹管引入清冽的山溪水饮用和清洗。煮茶用的水就是这微甜的山泉，喝茶的地点则是储水池边的偏殿。
开匣子时，腾空略顿了下，然后缓缓移开木盖，接着仔细看了会儿匣中一个个精致的半透明琉璃罐。又停了片刻，她拈起一个罐子，打开看了几眼，之后就——全部倒在几案上！
“怎么了？腾空！”长公主从幼年起便时常身处险境，直到当今天子即位才算安稳下来，但浸在骨血中的谨慎防备可没有丢掉，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有事，立刻对身边的两名中年女冠无声示意。而李拾遗能登堂入室，可绝非只有好样貌。
“我的罗布叶里被人加了些……泻叶。”
长公主和李拾遗一起上前查看。
腾空将两种药材分开，“此二者粗看有些相像……”突然想到什么，她认真闻了闻方才作油膏用的清冽的油，接着竟一口喝下不少。
“腾空！！”长公主大惊。
“师傅，这泄叶没有毒。”她分辨着口中的滋味。“这油的主料是一种西域大漠中的果实，我用的工匠分得清……嗯，里面没有多加东西。”
“这，匣子你是做了记号的？平时会有谁过手？”长公主眼眯起。这不像是行刺，却是要栽赃自己最宠信的弟子！颇像……争宠？
腾空已经慢慢抬头，一个个盯住殿中伺候的女冠和侍女。
第23章 杀戮
是呼吸
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呼吸，让腾空一下揪出右列第二名女冠。一张极年轻秀丽的脸蛋，但呼吸与眼神完全不对，简言之，就是恐惧心虚。
“我得罪你了？碍了你了？还是抢了你的意中人？还是……我父亲害了你一家？”腾空觉得也许最后一条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