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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14)

“真师,那生蒿叶确实有点用,这几人拉、呃,病了不到一天就好了,今早已经给那几个村民吃生的汁水,不过他们病得重些,徐医师还用了药,现在就等他们回报了。”裴旻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另一个真师的气质、地位明显不如腾空,态度却傲慢至极,他自然也不去搭理。

“我也只是看来这种用法,”至于哪里看来的……若真有人刨根问底,不妨就说梦见师祖这样讲的!“因无验证,所以这次也就是试试。嗯,明日请让我看看方才的伤口,我这药还是需改进的。”

裴旻相当客气,而且态度也诚恳地代州司马向她道谢。不过腾空注意的不是他不错的长相,而是他佩的剑——那是杀人的剑,而非装饰吓唬人的剑。不过鉴于她对武艺一窍不通,所以也只是好奇地多看几眼,不曾询问。

当地县令这时也过来道谢,却只字未提她付出的金子,因为他不是天长观腾空认得的那位,所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这要是知道了,只怕会亲自去驿馆道谢兼赔罪——估计最后定论就是,有一位路过的富有宗室女冠捐了大部分的药钱。

倒是裴旻提出来,他说会争取让州府还钱。

腾空愣住,随即笑开,“多谢,不过真不用多提,就当我是行善,捐的药。这点钱还真不会让我变穷。”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来腾空最明显的表情了,还是清淡如莲。

裴旻只是眨了下眼,立即恢复正常。“此地简陋,又有疾病,真师还是回幽州的好。在下明日会派人前来禀明结果。”

“那我就再多留一日吧。”腾空对药效极为在意,当然要亲眼看见。

而萧文实早就放弃任何劝阻,只独自坐于道边,生闷气。

草草吃了点东西后,村里回复:那个生蒿叶配上煎药,有效。

腾空立刻要来徐医师的方子,而徐医师也不藏私,大方地与她讨论。

又留了一日,裴旻亲自上驿馆。

“不知真师的伤药有否售卖?”

腾空坐于简陋的会客厅,默然片刻道,“无。这是我依古方,在太医院试验了数回配方而得,不过还是要改进,自然无处可买到。不过我这次带来了些,本就想用于实际、看止血和愈合的效果,裴校尉不妨随我去天长观。”

裴旻没有去观中驰来腾空的马车,他是好意不占人便宜,但也令腾空只有一匹马和一个简单得不够用的行囊。

“好!门口备下了马车,真师休息整理后便可上车。”

真是个很细心的军官呢!腾空颇为高兴。

不过等她和萧文实上了车就有些后悔了——颠簸、气味、缓慢,连萧文实都不乐意了,两人一拍即合,干脆扔下马车,与裴旻和随行的两名军士一同骑马——好歹还能早点到地方吃东西喝水和方便!

当然,长距离骑马也不舒服!

不过好在裴旻请他们在路过的一个小镇上吃喝休息了两回,折腾到晚间才回到天长观。所幸天长观在城外,不然大家还进不城门。

腾空本来也佩服他为了点药跑这么远,可见他要连夜赶回去,不由心软,打算帮他在观中招呼了晚饭、床榻和热水。不想裴旻婉拒了她的好意。

“多谢真师。然,在下军务在身,不能久留。”

好吧,那点药末其实值不了多少钱啊!腾空想了下,不仅把药都给了他,还写下药方及制法。

“这药本就是最适合军中试用。我这里有两种药,这小包较贵较快、还可内服,那一大包便宜很多、不过只能撒在创口后包扎。届时若裴校尉方便,五个月后请至玉真观找我拿去试验。眼前这些,请将军士们用药后每日的情形写下给我,以便改进配方。”

裴旻一揖到地。

他没有带任何可以讨这位宗室女冠欢心的赠礼,完全是认定了腾空对药的执着及善心,才如此厚颜地跟着回来讨药。事实上,他这支府兵多年前曾在对突厥一站中伤亡惨重,老兵至今仍对血流至死的同袍哀痛不已。

“哪怕六百里加急地赶路,旻也会将伤口情况及每日的用药记录奉上。”

“对!不同的伤应是不同的!”腾空两眼放光。若是太深,得怎么配、怎么用?若是医治晚了些出现溃烂和发热,又改如何?内服外用都可的药,她心知是差了点火候。但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若是,有人咳血、呕血,也请用水吞服此药。哦,服药时……嗯,不要吃肉,不论何种肉,都不要吃!”

“裴旻记下了!”

这个表情平静冷峻的军官只喝了几口冷水、带上几块干粮便打马上路了。

腾空慢吞吞回到临时住处。新仆妇名央,县令在帮忙改籍做主将之改姓李。

“真师,热水已备好。”

“辛苦了,央妪。”不仅是热水浴桶和香胰,还有温好的甜酒,以及一口一个的小点心……非常细致。“那袋钱你带着,该买、该赏的,你先自行做主。不够了跟我说。”

回观的第四天,腾空正和司马子徽聊丹药,士兵们不再围住陆家村的消息传来。

“腾空,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司马子徽突然语塞,如果自己建议早早远离,实在有违出家人的心肠,而若是建议不顾生命危险……似乎又不对劲。

“以后腾空会小心,毕竟只是药者,主要还是研究药材,不宜贸然看诊。”

像是撇清,又像是知难而上?司马子徽微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还是转回原来的岩菇。

第15章 访客

裴校尉来访。

利落的胡服短靴佩剑,干净清爽——包括脸也是干干净净,看上去比前几日时冷硬隐忍的模样好看多了。

等坐下时,他的个头和武人气势所带来的压迫感明显小下去。

腾空他们共用侧后院的一个客厅,本来小而简陋,但换过柔软的席垫、添上温暖的小炭炉和这回新得的彩瓷茶具,再挂些字画、摆些书册,居然变得文雅贵气。

裴旻是带了礼物来的。他一个良籍出身、靠武举入仕的八品下府军校尉,想了好长时间才找好谢礼。那些药既昂贵又是送他一人的,而他自知即使奉上半年的俸禄,这位县主也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这次他送的是到处打劫哄骗而得到的一批验方,且每个看起来都不常见。

果然,小女主人眼睛亮若星辰。

“这个!麻弗的制法!应当是对的!”

赌对了!裴旻微笑。除了军医,他从不曾见过喜欢研究金疮伤药的药者,更何况还是位秀美的少女——虽说是出家人,但少女就是少女。

“本来我还收过些刀创药,但和真师的药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也就抽走了。”

这话中听。腾空笑眯眯地为他斟满香气最足、又正好不烫口的茶汤。

饶是军中日子过得太粗简了,裴旻依然能分辨出这茶的不同寻常来。这茶、这杯,以及半遮住白皙手背的绣边宽袖,极简又极贵……自己的礼物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