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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12)

“是是,遵先生之命。”

“多谢徐老。”

腾空还真的没见过民间医者看诊的情形,好气又新鲜,就婉拒学徒请她隔间小坐的建议,立在原地看。就见那两名中年人乖乖挨训——谁让老人家有一半是气出来的呢,这要传出不孝的名声可就麻烦了——又被关照了不少事项,态度诚恳至极地奉上一袋钱。

等病人和家属都离开、老者也简单收拾了下几面,腾空才礼貌地上前。

“京师李腾空少时出家,专修药理、金针,前几日随司马宗师至幽州,听闻徐老之名,特来求得一叙。”

徐医师认真打量了腾空一番,才慢腾腾摆个请的姿势。

“姑娘年岁虽小,却是老夫见过的最有仙风道骨的人……可否让老夫切个脉?”

这个要求很怪异,不过腾空还是那副淡得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表情,坦然伸出右手。老医师搭了会儿,又换左手。

“姑娘修行可有所得?”

“打坐调息数年,精气比一般人好些。但每回辟谷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不曾悟出神仙道,谈不上‘修行’二字。”

老医师摇头笑开,“姑娘才多大年纪,便已调息数年!果然脉象与平常女孩儿不同……只是,想必姑娘的月信——”

腾空嘴角微微上扯,好歹给了个类似笑容的表情,“所以腾空出家了。”

“姑娘可要调理一番?”

“多谢,但腾空一心出家,未曾想过嫁人生子。”

第12章 瘟疫

一老一少在很多方面都很谈得来,徐医师自是留了午饭。又聊了很多关于金针的实践,腾空提出喝茶。她是打算找个干净客栈住几日的,所以还带了行李来,今天正好请老医师喝茶。

“唉,茶是好,但升斗小民哪来的余钱买茶。”老医师自己也不喝这种费钱的玩意儿。

腾空只借用了两个木碗、一小锅沸水,照样折腾出喷香的茶汤,勾得老医师两眼水汪汪。

“老夫也喝过茶,但从没这般——”香?不是。雅?不是。可简陋的碗由这表情淡然、气质如仙的女冠捧来,他还真不知如何形容。

“现在不烫,正好入口,冷掉就没这茶香了。”腾空自己也饮了几小口,不错,主要是茶叶好、水也是现打现煮的井水,只是如果泡的时间久了,会变味。“这些茶就送给徐老罢,但记得不要喝冷的、隔夜的。”

“好好,多谢多谢!”徐医师大半生见人无数,权贵富豪也不是没碰到过,自然知晓腾空必是出身名门甚至是宗室,这包茶叶可能有钱都买不到,于是也收得痛快。“不知姑娘这几日是否还在辟谷?”

“到了幽州后就正常吃食了。打算回京师时再练。”

“不容易!老夫只见过两位高僧是如此修行的,两日一餐,日夜念经打坐。其中一位圆寂时肉身化为多个琉璃般的舍利子,寺中众僧当眼珠子那样护着,当地士绅还纷纷有钱出钱、有工出工,为这些舍利修了座白石佛塔。”

“哦……这才是得道升天。”腾空还是有些神往的,但也不是如何如何的仰慕,因此表情不变。

老医师见她的淡然表情从见面起就不曾变过,不由觉得,也许这个少年女冠的修为比自己想的更深。

茶喝到第三遍,两人开始讨论药材。

老医师对金针略有感悟,但并不深厚,倒是行医数十年了,对用药极有心得。

正聊到寒症,之前腾空碰到的学徒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师傅,陆家村那边有很多人得了病,县里征召周围的医师赶去!听说府兵都出动了。”

他的身后很快来了几个脚步声。

两名都是县衙的差人,带了令牌,身背绳索、腰间有刀,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徐老,陆家村有人疫,县尉已带人前去,请徐老与各医师们同往。”

腾空一听就知道严重。这是疫病,如果不把村子先围起来,那么全镇甚至全县、全州都有会染病。

“真人还是回去吧!”徐医师掸了掸袖,整理衣服,让面色苍白的学徒准备药箱。

腾空没有行医经验,但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不成想,那差役见腾空把什么都听去了,互相交换一个眼色,“这位女冠也去吧。既是出家人,也应以众生为念。”

徐医师和腾空都愣了下,明白过来,原来,知情的人不能说,以免引起慌乱。

“两位官人,这位真人可是——”呃,是谁?他只晓得她有钱有修为,可现在这个情形……

“一起去看看吧,腾空也好见识一番。”她习惯地作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们前面带路。

她从骨子里溢出的高贵气质让差人们心里一紧。那里……听说已经有人死了!眼前这个女冠,那气质、那举止,绝对不是平民出身。这要是死在疫情地,她的家属会不会宰了他们出气?可一转念,这女冠的衣服也不是锦缎,腰带上也无玉佩,又独自一人出现在老医师的地盘,估计家道败落至出家。反正,大不了一切都推到老医师身上去好了,就说是老医师邀她同往的!

打定主意,差人们将医师、学徒和腾空,明着是请,实际是押走了。

***

怪不得连州司马和府兵都出动了。

几乎是疫病了!

陆家村在一个小山谷中,而且与几个村相邻,如今四五个大小村庄被大批军士包围住,只准进不许出。确实,此地距离镇子只二十多里,马车很快就到。这要是传染到镇、到县城、州府……腾空想着天长观里外众人,冷汗直冒。

“州司马当得传檄嘉奖。”她真心赞了句,全然无视自己在疫区,甚至有生命危险!有些个助手学徒甚至医师哭了起来,还有一个跪地哀求将自己放回去的。腾空知道,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走,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这位女冠,你也是医师?”一名年轻的校尉上前问道。他可比押人的差吏精明得多,第一眼看的就是腾空的束发——那块玉可以买下全镇的铺子大概还有余。

腾空真和徐医师商量已经听到的症状。徐医师坚持要现场看过、把脉后才能下定论。腾空不以为然,她认为很可能是热病,并非及其可怕,但也没有同老医师争论。

腾空听到背后有人在问,而周围只有她一个女冠,自然而然地转身。“我乃药师。”

年轻校尉愣住。这年纪,这相貌,这气度……药师?

腾空淡笑,“我懂药材和金针,来帮忙。”

“哦,那就请留在此处,到时一起商量用药吧。”

“也好。多谢。”

“失陪。”

这名校尉身形高大、相貌俊朗,佩的却是长剑而非常见的刀。最难得的是,除了刚开始的惊愕,接下来他的表情既非色迷也非冷淡或是轻视,只是恰到好处、无可挑剔。腾空这边一交待完,就转身往其他医师处而去,不久,亲自带了往村口而去。他有职责在身,自然不会进去,但也绝非躲在士兵身后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