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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11)

下一家,腾空买了一小包白芷。结果对方老板耳朵里只刮了她说的肌肤白皙四字,立刻无耻地凑上前讨教。

腾空随口说了将几种药末和了蜂蜜蛋清一起敷的法子,乐得那商人一口气将店里制好的几味药细磨出的药粉、装在罐子里封上,说是直接送去她的车上。

“腾空不怕秘方流出去?”司马子徽在出了店之后低声问着。

“药者不应独占针药的用法。”腾空,依然是清清冷冷、平平淡淡,连眼皮子都不眨地与下一家大药铺的掌柜讨论起田七的止血愈伤药效。

同样的,对方兴高采烈像是占了大便宜似的奉上整整一小箱田七——虽不及宫中太医院中的材料那么好,但赢在数量多。

腾空瞥了眼跟在司马子徽身后、明显并不重视这个小箱子价值的年轻弟子一眼。“那一箱田七大约值二十金,可别扔了。”

连司马子徽都有些动容。这又不是人参灵芝,居然也如此贵重?还有,那掌柜的竟如此大方?!

“我那配方远不止二十金。然,我指望更多的伤者能用上好药,自然也不应藏私。”

当众出家人、以及自动自发来送行的人都两手满满地走向马车时,司马子徽再三打量腾空,叹道,“吾今日才知晓何谓药者!”

大家的收获可不止药材。

腾空刚开始确实花了点百来钱,到后来都是用配方来交换,而乖乖送上药材甚至衣食物品的商人们反倒像捡到了金子般咧嘴笑着,但相互之间都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把几辆马车都装满,挥别众人后,司马子徽直接上了腾空的车。“腾空,我听你说的配方,很多都是差不多的啊!”

腾空云淡风轻地让车夫带头上路。“这些商贾绝不会将得来的配方告诉别人,所以,即使完全一样的配方,我照样可以卖一百遍。”

司马子徽有些瞠目,“……腾空有巨商风范。”

表情纹丝不动的腾空淡道,“宗师方才说过,腾空乃药者。药者,自是既非医者,也非商贾也。”

第11章 幽州

三天后,一行人到了天长观。

如今司马子徽扬名天下,儒道释各家各派,以及平民百姓都很尊重。也因此,天长观落成时盛况空前,当地官绅、教派、名士纷纷到场,每个人都以与这位大宗师说话为荣。

腾空,没有凑这份热闹。但当地县令一听到她的封号,立即变色,光是长公主的“爱”徒、李林甫的“爱”女的身份,就已震撼十足,再加上县令有幸亲眼见过她每日只食一餐后的“仙”气,完全不用司马子徽暗示什么,便谨慎地从自家府中调来五名中年侍女和五名粗使仆妇来伺候——滕空只留下一名洗衣洒扫的寡妇仆妇,其他的都打发回去了。

“腾空乃出家之人,当以清修为本。本不应有侍奉,但这位妪寡而无子、守节至今且有修行之心,因此请县令家将妪的身契户籍转与腾空。”

县令哪会要腾空的那一点钱!事实上他乐得拿个不值钱的奴婢换这位县主真师的感谢,还帮忙直接脱奴籍入道门。

腾空只稍微客气了下便收下——她手边的金子有限,不想随便动用——不过在问了下对方的身体状况后,回送了一罐并不金贵、但也算对症下药的普通药酒,还写下几种药酒制法,认真算起来还是县令得益更多。

她回送药酒配方后没几天,官员士绅贵妇们闻风而至。

放眼天下,不愿健康安寿的人还真没几个!大家一打听,这位还没成年的县主真师一路上都在辟谷修行,每日只食一餐饭两碗汤水还能如此一身的仙气,又见到县令仅用一个不值钱的中年仆妇便换来养生之法,眼睛都要出血了。

然,所有人在听了腾空清心寡欲的养生养气之法后叹息一声、直接舍弃,转而询问金丹妙药、结果被告知丹药有热毒,又不敢信任长长的金针和点燃的艾灸,最后一色地求教养生或驻颜的药酒配方——当然,没有一个是空手来的。

司马子徽被腾空“清心寡欲”的敛财手法惊住。她不收钱财,但其他的几乎都来者不拒,从毛皮大氅到琉璃茶具,从昂贵药材到黄金香炉,从佛经道经到儒家典籍……于是,两人有些寒碜的衣装用具一下子变得精致起来。

“腾空,这些,都是这两年你亲手所写?”司马子徽翻看着她的手书笔记。他看的是按病症用途做的笔记。

“还有这些。”腾空略显无礼地继续记录一种幽州特产的靛青,这种不太起眼的药草有时被饥饿的人当成野菜来吃,可惜的是一煮就失了大半药效。但当地有个别土方,里头居然也有这种植物,让腾空很是惊喜。

“这些,光写就要一个月。”有些能看明白,有些太深、不太懂。但司马子徽明白了一点,就是眼前的小丫头与自己当年学书法一样,无比的勤奋和些许的天赋,才有今日成就。她未来还有很多年……可惜了,是个女子,不然或许可留名百世……

几日的热闹之后,腾空不耐烦一遍遍讲相同的事,一打听,六十里外的小镇上有个很有名的医生,富人穷人都看病、且富人的诊金不少用来贴补贫困的人,于是腾空撇开一干人等,独自骑马上路。

***

“哦,徐老啊,就在这条街,到底!嗯,我领真人去!”徐医师在当地果然极有名,男女老少各个都知道。一见腾空法服、披风、骑马,气质更是小地方从没见过的,立刻殷切引路。

南河镇,因一条小支流而得名,不大不小,横竖各三条街,有些店铺饭馆和中等人家。离开这几条街,便是农舍。

徐氏医馆的门匾很新,看来是最近换上去的。

腾空给了引路的半大孩子十几个钱,对方作了个有模有样的揖,还帮她牵马进院。那孩子比自己小不了几岁,黑瘦、赤足,衣着破旧却收拾得还算干净,礼仪做派在平民中算好的,看来家里教导不错。

一女冠一马匹进门的架势,自然引来注意。

短衣布履的小学徒跑了过来,也是一揖。

“这位真人,可是要见家师?”

“正是。京师李腾空求见徐医师。”

“家师正在外堂看诊,请随小人来。”再来一礼。

腾空的打扮不算顶富贵,但发间的大块白玉和脚上的织锦软靴却让识货的人瞠目,加之她气质惊人,那学徒饶是见多识广,可这样的女冠还是头一回碰见。

腾空跟着踏入不大的厅堂,果然见到一名老者正在为一名老妇人搭脉,老妇人身边还站着两名可能是子侄的中年男子,另有两名随从立在门边。只是从这五人的衣着来看,不会是多风光的富贵人罢了。

老者切完脉,又问了老妇与亲属一些个问题,才不紧不慢地开药方,说了不少平日要注意的事情。

“……湿热积于脾,郁气积于肝,平日进补时少用热补,还有,小辈们须真心孝顺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