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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法则(出书版)(26)

墙壁是火热的,烫,让人想起日常煎蛋用的平底锅,而手摸上去,就有烧熟的嫌疑。

扎宁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被张家男拽上来,不小心扒了一下墙皮,立刻就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

她的手柔软而细致,没有丝毫劳作的痕迹,她缓缓攥紧了手指。

不管是谁留给她的伤痕,只要有一天她能重见天日,只要有这么一天,她就会毫不客气的还回去!

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而扎宁兰是江湖中的女人。

她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自然也有凶狠毒辣的一面。

对于得罪过她的人,扎宁兰暗暗的想,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张家男回手拍了她一下脑袋:“快走,咬牙切齿的干什么?”

扎宁兰气得七窍生烟:“你个禽兽,没看我这儿正酝酿情绪呢。”

“就你……”张家男笑得咧歪了嘴,“还真不是我看不起你……”

扎宁兰扑上去抓了他一把,他皮糙肉厚,倒也不怕她半路出家的九阴白骨爪。裴新民看他们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嬉闹,说不出到底是好笑还是想骂人,呵斥一声:“你们两个太闲了吧。”

扎宁兰躲到林志豪身后,把他推到前面去:“他们两个欺负我,你得替我报仇。”

林志豪只是笑,也不出声。

他的笑容非常的温柔,被火光映照着,那本来平淡而轻浅的眉眼,却莫名的让人滋生出许多忧伤的情绪,安静的,仿佛春日里的一首情诗。

扎宁兰讪讪的收回手,很奇怪,林志豪是个不容亵渎的人,她可以跟张家男嬉笑打闹,也可以毫不客气的去调戏小裴,但唯独对林志豪,却有种雾里观花一般的感觉。她想自己可能是有一点点喜欢她,一个女人只有对自己倾慕的人,才会变得不同寻常的拘束起来。

但转念又笑自己,会不会是想得太多了呢?

如果是真的,那也未免太过花心了。

毕竟她还有小裴。

她向裴新民看了一眼,他目视着前方,神色有些凝重,让她忍不住的偷笑。

不管小裴怎么凶她,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一个有点脆弱的、有点敏感、有点笨的好男人。

她手肘轻顶了下张家男的小腹:“你小子有福气啊。”

张家男轻吁了口气:“那是,劝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扎宁兰切了一声:“你的情敌又不是我。”

张家男向四周环顾,地下三层,楼梯已经被烧踏了,必须要从其他地方爬上去,而地皮和墙皮都火热的不敢去碰,他们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这个时候谈情说爱,是多么的别俱风情啊。

他把手往裴新民的脖子上一搭,以一种非常亲热的姿态靠着他:“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裴新民打飞了他的手:“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

“有什么关系。”张家男笑得极其无耻,“我喜欢你就行了。”

裴新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轻松,他痛恨死亡,痛恨一切跟死亡有关系的事情,人,还有气息,他唯独在这种事上开不起玩笑。

张家男呵呵一笑,拿开了手,不再骚扰他。

几个人转到了楼梯后面的一组储藏间前,裴新民对这里的地型太熟悉了,小时候他们经常沿着楼梯爬上爬下,因而被大厦管理员呵斥,他们是见不得光的,仿佛人体上的疮疤一样的在这个城市里顽强的存在着。他抬起头,看到上面因为楼梯坍塌而露出端倪的屋顶,要从这里爬上去,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怀疑这些被火烤酥了的砖墙是不是还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他回头看向张家男:“你托我上去。”

“还是我来吧。”张家男推开他,手扒到墙上,立刻感到了一阵剧痛,他纵身往上,扒住了屋顶。那顶梁已经酥松了,被他用力一坠,哗啦一声巨响,整个的坠落下来,下面的几个人,避之不及,眼见来势凶猛的巨梁迎面砸下,裴新民手疾眼快,狠推了扎宁兰一把。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眼见她被狠狠的砸在了下面。

扎宁兰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旋即就像溺水的小猫一样尖叫起来。

房梁压在她腰上,半边身体已经被拍得粉碎。而残火燃着了她身上的衣物。裴新民和林志豪七手八脚的扑灭了火,但烤焦的味道却仍旧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这是和木材、钢筋以及混凝土完全不一样的气味。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

刚才还在和他们嘻笑。

扎宁兰的叫声越来越细微。

她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们。

她的手伸向他们。

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裴新民试着想搬起那巨大的梁柱。张家男拦住了他,他灰头土脸但却毫发无伤,虽然裴新民知道这并不能怪他,却还是不想被他的手碰触。

扎宁兰用手抓着地面。指尖和木制的地板间发出尖锐的声音。她秀丽的脸容完全扭曲着。

裴新民在她面前蹲下来。

“杀了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

“小裴……”

她手抓到他手掌上,刺穿了他的掌心。

裴新民摇头,一手捂住脸,他做不到。

张家男从他手里接过了枪。他对准了扎宁兰的额头,指尖颤抖着。

女孩子恐惧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地狱里的厉鬼。

来向他讨命。

张家男闭上眼睛,他扣下了搬机。

裴新民啊的大叫了一声,他扑上去,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眼见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涨成了血红,却终于是无力的松开手。哭倒在他身上。

小裴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么擅长说谎。

为什么许诺这么轻易,而诺言,却从来都没有人肯信守。

【C】

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往往是在你几乎要失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是化学的,然而非理性,人们总想在其中找到逻辑和道理,却最终发现,真正的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窒息,热。

诡异的感觉。

空间很大,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很小,水从烤糊了的墙皮间渗漏下来,墙壁不堪一击,地板仿佛是像皮泥捏制而成的玩具,没有多少可供活动的余地。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溜着墙根往前走,从脚心处传来的热度,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裴新民抹了一把汗,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死在这里,太讽刺,像是宿命。张家男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想取得他某种程度的谅解,但没这必要,他还是觉得作呕,这个人手上沾染了扎宁兰的血迹,不干净。

裴新民对于脏的理解很奇怪,跟道义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是出于潜意识的感觉,他甩脱了张家男,但对方执拧着,力气很大,接近于偏执,裴新民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眼瞳里捕捉到痛苦的成份,裴新民终于记起是他拖着扎宁兰离开了大厅,他比一般人都要狠,但或许,也比一般人都要柔软,裴新民在他手上反握了一下,张家男微微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