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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法则(出书版)(23)

深夜里的,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小孩子的恶作剧。偷偷的纵火,这种事裴新民自己也做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开了第二枪。

大厅里的人们乱作了一团。

裴新民在人群里寻找林志豪的时候,发现浓烟正从通风孔里冒出来,他在进入刀和会之前,曾受过很严格的特种兵训练,他知道只有有规模的纵火计划,才会有专人负责堵塞通风孔,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立刻站起身,往阁楼上方爬去。从这里到达楼顶的餐厅,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听到细微的动静,猛一回头,却发现是张家男正从楼顶的缝隙间爬上来,裴新民手里拿着枪。

而张家男绝对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向他笑了笑。

裴新民也笑了。

其实把别人的性命掌握在手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种感觉让人类同于上帝。

上帝从来都没有无聊的是非观念。

生或者死,那都只是随心所欲。

裴新民的枪里还有六颗子弹。就算再少一颗的话,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淡褐色的曈孔微微扩张……忽然间感到了异于寻常的兴奋。人与兽,神与鬼,生与死,爱与恨,在这混乱的世界上,就算他杀了林志豪、张家男、叶开山,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够指责谁的不是呢?

杀人从来都很简单,只不过是将手指一勾。

嗒一声轻响。

张家男却向他伸出了手:“拉我一把。”

裴新民神经质的微笑。他走过去,枪口距离那个人越来越近,近在咫尺。他眼皮微垂,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人。裴新民周身火热,却像被一盆冷水迎面波过来,猛的打了一个寒战。

“你先把她弄上去,让烟熏着了,下面人得把她踩死。”

裴新民抱住女孩子柔软的身体,张家男双手一撑,纵身跃上来:“真够狠的,要把这整个楼里的人至于死地,相比之下,你我简直是小儿科。”

他很随意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小裴裴,我发现你特别可爱。”

裴新民按着扎宁兰的人中,看着她乌黑的眼睛慢慢睁开来,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她的迷惘显得份外的洁净。他想以张家男的精明,未必没看出他那一瞬间的心思,但他到底打的什么主义?那句可爱后面有什么引深词?裴新民冒出了一头冷汗。

【C】

暗格子赋予裴新民的,除了钢丝般的柔韧,更有一些阴暗的,不为人所知的东西,这就像潮湿的角落里,必然要滋长出色泽艳丽的毒蘑菇是一样的道理。

扎宁兰很快就适应了烟熏火燎的空气,她瞪大眼睛,伺机而动,寻找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求生,是在接手龙风堂掌门的位子前,必修的功课之一。教官这样告诉她,你的性命会凌架于所有人之上,只要你愿意,即使踩着他们的尸体,你也要活下去。

扎宁兰往左右看了看,生死关头,裴新民和张家男——他们之间,还有她——

烟从紧密的墙缝间冒出来,无所不在,仿佛传说里食人的怪兽。他们爬上顶楼的餐厅,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火势还没有逼上来,扎宁兰兴奋的大叫:“哈哈,这回有希望了。”

裴新民一把拉住她:“他们连通风孔都不放过,那么楼道和电梯肯定也被切断了,冲到外面只有死路一条。”

扎宁兰微微一怔。

餐厅里静得出奇,那么那些人——

“跟我走吧。”

扎宁兰发现裴新民对这里的环境出奇的熟悉,她觉得奇怪,即便是事先有所准备,也不可能会事无巨细的摸的这么清楚,难道说——她心头一动,望向张家男,这个人脸上带着吊儿朗荡的微笑,好像是不管别人怎么摆布他,他都无所谓。

扎宁兰相信裴新民决没有纵火烧山的本事和气势,而这个男人呢?她就绝对不敢保证了。

裴新民走到餐厅后面的准备间,搬开桌子下面的杂物。

“你干什么?”

“碰碰运气。”

扎宁兰正想追问,却被张家男捂住了嘴,她挣扎了两下,愤愤的哼了一声:“禽兽——”

张家男笑了笑,也并不跟她计较。

杂物下面埋着水筛子,被裴新民搬开来,往下面张望了一下:“还好。”

他纵身跃下去,扎宁兰大吃一惊:“开玩笑,大厦里怎么会有地下通道?”

张家男拎着她的脖子把她丢下去,裴新民在下面接住她:“是以前废弃的下水道,不过通不到外面。”

“那会到哪里?”黑暗中扎宁兰和他近在咫尺,发现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那既像是仇恨,又像是对情人的眷恋,错综复杂,出现在那张俊秀无比的脸上,扎宁兰心里竟微微的跳了一跳。她有些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竟然还有怀春的心思。

通道非常狭窄,潮湿,行动困难的像热带雨林里的灰熊,渐渐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有如地狱。然后是静,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时事转变,似乎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扎宁兰只觉得这通道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那么长,不可思议,她想找点什么话题,好让闷热的空气变得不太难忍受,然而好像说什么都不算合情合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被咽了回去。她神经紧张,处在崩溃的边缘,似乎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她就会跳起来,毫不犹豫的撕碎他,碾成肉酱。

忽然脚下面的地板抖动了两下,热气排山倒海的压过来,空气骤减,几乎让人窒息。裴新民低喝一声:“快走,楼大概是要蹋了。”

“什么?”裴新民拽起她,扎宁兰还没回过神,被他拖拽出去,身体由上而下,双脚踩空,她尖叫一声,紧紧的抱住了裴新民。

这时候终于听到动静,轰然巨响,但恍若隔世,不真切。扎宁兰人在半空中,被裴新民紧拽着,一直往下滑去,那种感觉,无凭无据,像是小时候玩过山车,她紧咬着牙前,又不敢叫,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感到身子一软,踏踏实实的倒在了地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身体下面的地板,冷的像立冰,湿气泛上来,浸透了半边礼服。

张家男一把抱起她:“别躺着。”

扎宁兰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然而两脚不由自主的发软,她扶着他站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她转过头,往两边看了看,湿,而阴冷,比下水通道还要简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裴新民摸到角落处,准确无误的摸到了一盏煤油灯,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环顾四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点都没有变。”他这样说着,就好像被迎面揍了一拳,微蹙起眉头,露出了痛楚而嘲讽的表情。

第九章

【A】 三重门

裴新民发现,一个人眼睛里看到的,和脑子里所想到的事情,永远是南辕北辙,越实际越真切,反而越荒谬越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