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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法则(出书版)(2)

裴新民爬到了天台上,他看到那些人迅速的在楼下聚集,他摇摇晃晃的走过了两栋楼间的搭板,从通风孔钻了进去。

裴新民发现人生是由一只老鼠向一个人转变的过程,但终究人们还是要回归为一只老鼠,或者说,人的天性就是卑劣的,一直隐藏在血液中。裴新民决意要做一个人,但那种可能性并不太大,他蜷缩在通风孔中,麻叔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到。那些人在他身下的走廊里跑来跑去,他屏住了呼吸,奇异的,丝毫也不觉得惊慌。

裴新民并不是不怕死,恰恰相反,他怕的要命,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害怕。

或者在很多年以前,林志豪就把这一功能从他身上剥离了。

爱情远比死亡更恐怖。

※ ※ ※

张家男在想裴新民,那是很值得意淫的一个男人,总是让人不自觉的和性联想到一起。麻叔在电话里肯定了这种可能性:“你想想看,收留他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失,你和林志豪本来也不和拍,他又一向是个有办法的人。”

张家男哈的笑起来:“有办法?比如呢?干掉人家的老婆?”

麻叔也笑了:“你又没老婆。”

张家男当然知道自己没老婆,但那是不是代表了另外一种可能:“那我要提防我自己?”

麻叔微笑:“你要是怕这个,就不会叫张家男了!”

这话说得张家男非常的舒服,但也并不夸张,他的确是个比林志豪更具传奇性的人物,甚至可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会考虑一下。”

“不要太长。”麻叔说,“裴新民等不了。”

“那就让他去死。”张家男的口气很平淡,并不是幸灾乐祸,陈述事实而已。

麻叔吃吃的笑了,声音里有中年人特有的猥亵:“那么漂亮的一个男人,你舍得吗?”

这种猥亵打动了张家男,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裴新民时的情形,真是美妙,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那么高贵的下流着,舒服的淫荡着,庄重的挑逗着,他的手指到脚尖,每一寸的存在,仿佛都只是为了性。

张家男发现他在估量裴新民的价值,这也就是说,他已经开始在行或不行之间做出选择了。

仅仅是因为麻叔的几句话而已。

张家男想,这个裴新民,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转念又想,可他也真是好看。

【B】 杀了你还是爱着你

好看或者不好看,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就是达尔文所谓的适者生存。

裴新民在通风孔里已经蹲了两个小时,他好看的四肢蜷缩成一团,开始变成麻木了,再好看他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而尸体是没有美感可言的。裴新民在等到麻叔的电话之前必须保证两件事,第一,活着。第二,还算好看的活着。前者是条件,后者是保证前者基本条件的条件。

通风孔设在走廊上方,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声只可以用耳朵去听,这时候裴新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全身僵直,其实熟悉别人和被别人所熟悉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生死关头。

他会很轻易的觉察到你每一步举动。

裴新民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向上仰望过来,近似爱抚般的,滑过他的肌肤,他微微打了个寒战。

裴新民发现他怕的人并不是林志豪,而是这个叫付三的男人。

三联社的刑堂堂主,他几次想爬上他的床。

裴新民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答应他,他们以床为媒介,在这场性的拉钜战中彼此观察着,裴新民明白了一个事实,付三爱他,这真是恐怖,人们会不自觉的去研究自己所爱的人。

就像林志豪在他面前,近乎是赤裸的。

付三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在了裴新民的藏身处。

他微微的笑了。

裴新民冒出了一头冷汗。

爱你的人往往可以杀死你,这个定律千古不变。爱情和死亡永远相辅相承。

付三仿佛说了一句话,裴新民没有听清楚。

他们离开了大楼走廊。

裴新民从通风孔顶端跳出来,只用十秒钟就爬上了楼顶

付三是中德混血儿,他说的那句话是生即是死,用中文的一句成语来说,就是绝处逢生!

天梯直通天台,裴新民三步并做两步,在天台上冒出了头,没有人,他一跃而上,这是整个城市的至高点,俯瞰而下,蝇蝇苟苟的人群,像蚂蚁,蚊虫,像任何一种生物,但就是不像人。

裴新民听到了从地域而来的脚步声,他们终于是追赶上来了,他站在了天台上,这是一个死角,他不可能长出翅膀,只能束手就擒,他不知道这是付三的忠告还是陷阱,正如他不明白爱恨之间到有什么关联一样,他只能赌,人生就是一场大而混乱的赌局。

麻叔在华龙大厦底层的暗格子里发现了裴新民,他那时只有十五岁,他像一个小小的蜂蛹,大约是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缘故,皮肤是透明的。麻叔惊讶于他的矜贵,即使是靠卖淫,盗窃,给那些成年人提供不堪入目的性服务为生,这样的裴新民,仍有一种无法抺去的天真与矜贵,麻叔只在那一瞬间就迷上了他。

然而麻叔的爱是有所保留的,他见的太多了,男人,女人,江湖,还是人生,对他来说都已经显得太恶俗,裴新民只是这些恶俗的点缀,他给他的快乐,仅此而已。这样点到为止的感情满足不了裴新民,他的目光投向了更高远的天空。麻叔说:“你终于是要离开我了。”

裴新民微笑:“我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麻叔哈哈大笑:“二十年前我对我老婆也这么说过。”

历史总是不断的反复着,麻叔不想成为一个等待的可怜虫。裴新民转过身,他举起了枪。

爱着他还是杀了他呢?这可真是个难题。

人们把枪口对准了裴新民,他站在天台上,有一种天真而华丽的美。他的眼神很沉,很静,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也无所谓。人们欣赏着他沉静中的绝望,他的美,想像着他的枪口下辗转呻吟,破坏的延伸就是一种意淫。

人们往往喜欢用枪口来表达欲望。

付三的枪瞄的最准,纹丝不动。

裴新民靠着栏杆,忽然就觉得很轻松了,他向付三笑了笑,那笑容是传说中的桃花劫。

劫数!

付三微微一震,裴新民整个人就翻下了天台。

人们争先恐后的涌向了栏杆,希望能看到他的尸体,骨肉,以及血脉偾张。爱和死亡是如此的相通,这一刻他们甚至分不清彼此,亢奋的,如同性欲,寻找关于他的任何一点可能性。

但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在变魔术,一个人,竟凭空的消失了。

只有付三知道,他在天始下面的档板上,紧紧的贴着墙壁,他的身体一定会像枪一样的比直,不得不保持那种姿势,现在他已经在他手里,只要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