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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39)

“把大伙都叫上。”段怫点点头。

沈幽爵默默地听他们交谈,已染上风霜的脸上是淡定的表情。

无情的过去,他不及参与,所有与过去相关的事,他都插不上嘴。但那又何妨呢?他只想陪在无情身边,想替她挡风遮雨,当她可以振翅翱翔九天的时候,能陪她一起飞翔,那便够了。其他的,她想说,他便听;她不想说,他便不问。

有了这样的笃定,他唇边的笑,更显悠淡,一边听他们闲谈,一边慢慢品位口中酸辣交织的米粉鱼干杂菜汤。

段怫注意到沈幽爵脸上悠闲淡然的表情,突然有些明白,无情为什么会选这个人,将这样生死攸关之事,交付于他的手上。

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男子,关山万里,满身风霜,一直不肯放弃,执着地追寻着无情,始终相信无情还活在这世间。为此,不惜借助十方阎罗殿的帮助,明知十方阎罗殿所要他筹付的,决不是金钱那样简单的东西,亦毫不犹豫。

禁宫中的那人,亦是执着,只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的方式,用威胁,用毒药,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禁锢想要自由的无情。即便是死亡,也要把无情禁锢在身边。

他有时不禁问自己,若爱上无情的人,是自己,他会怎么做?

也许,他会做得比这两人更决绝罢?

就在无情段怫一行人离开保定地界,慢下行程时,京中亦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直无所出的当今皇帝将皇兄安乐王朱应癯的幼子,七岁的朱憬昃,立为太子,引起朝堂上下,一片喧哗。

本朝历来并无立长不立幼的规矩,一直以来俱是以才华论英雄。谁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谁就能被立为太子,继而继承大统。只是从来还没有哪个皇帝,三十岁尚无子嗣,倒要立个王爷的儿子为太子的。礼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直陈此事与礼不合,宜从长计议。安乐王更是出班跪倒在地,拼死推辞。开玩笑,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逍遥散人,好不容易躲过当年的皇后的毒手,太太平平在家里当他的安乐王,现在突然之间要立他的儿子为太子,别说这满朝文武不答应,他家里的那些个母老虎,怕也没有一个肯答应的。

皇上却毫不理会朝臣的反对,执意颁布了旨意。

下得朝来,已长年不理政事的镇国公便同儿子左丞相欧阳如霆请求陛见。

墨慎换下龙袍,换上一身天青前开襟绣麒麟纹的轻便夏衣,在御花园里接见两人。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两人齐齐跪倒在地。

“免礼平身罢。”墨慎在前头缓缓信步而行,镇国公与欧阳如霆稍微堕后半步,亦步亦趋。遥遥的,太监宫女在后头随行。

“朕知道你二人所为何来。你们不必再劝朕,朕心意已决,断无更改可能。”墨慎看着御花园内绿树如荫,夏花郁郁葱葱,想起无情身上的淡淡冷香,总若有似无,却仿佛萦绕不去。

“皇上年纪尚轻,再过几年,总会有嗣,不必急于一时,立安乐王幼子为储君。”镇国公是三朝元老,根深蒂固的保皇党,所思所想,皆出于对皇室的忠诚,从来都只做对皇室最有利的决定。一如当年,亲自将自己的妹妹送进宫里,又亲手将另一个妹妹送出京城。

“呵呵,老国公,您难道还不了解朕么?朕若不是思虑再三,是不会做此决定的。”

镇国公沉默片刻,点头承认。今上的确是一位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人。若非深思熟虑,决不会做出决定。从当年的清洗外戚党一事就可看出。那些与他有着亲缘关系的外戚派系,无论藏得深与浅,没有一个能逃脱一死。而今上只是冷冷地笑着,看那一切在他的布置下发生。

“老国公,欧阳,朕立憬昃为太子,是因为他确是可造之才,必不会令朕令天下人失望。倘使有一天,朕出于自愿,亦或是不得不交出皇位,朕都可以安心的把这个天下交到一个比朕更英明更冷静更出色的继承人手里。”墨慎回身望着自己的舅公,自己的表兄弟,一贯邪冷的脸上有些许极少会在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温情颜色。“朕也可以放心,把憬昃交给你们辅佐。”

“皇上!”镇国公忍不住低喝。他这番言论,分明有托孤之意。

“呵呵,老国公,您已经逍遥甚久,也该回到朝堂上一展雄威了。”墨慎轻轻地笑,并不介意被喝止。

“皇上可想过太后?”欧阳如霆不得不问。就是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皇后,为了令自己的儿子登上大宝,才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虽然太后如今被幽禁在太皇太后的居住的永宁宫,相伴青灯古佛,但她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用尽心机,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现下皇上竟然要立一个王爷的儿子为储君,这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万万不能允许的吧?

“太后那儿,朕自会处理,卿只需等到那日来临,好好辅佐新君即可。”墨慎的话,已不能算是暗示,而是平静的陈述。

“老臣还请皇上三思。”镇国公再一次跪了下来,就跪在铺满鹅卵石的甬道上。

“老国公,朕信你,莫叫朕失望。”墨慎只是微笑,“爱卿退安吧。”

言罢,再不理会二人,径自往御花园深处踱去。

晚些时候,用过晚膳,有永宁宫的太监前来求见。

墨慎正在看奏折,听说永宁宫来人了,倒不觉得意外。

从他把无情接进宫里,他就已经在等着永宁宫的动作了,想不到永宁宫倒真沉得住气,直到无情再一次失踪,他册立憬昃为太子,才派人过来。

“宣他进来。”墨慎继续低头批阅手边的奏折,也不看来人。

“永宁宫总管太监沈万达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慎呷了一口贴身太监泡的恩施玉露茶,在一名一品大员奏请告老还乡的折子上御笔朱批了一个“准”字。有些老臣,在其位不谋其政,偏偏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趁此时告老还乡也好,他才能扶植更有才华更能干的官员,为憬昃未来登基做准备。

永宁太监总管万达海匍匐在地上,皇上不叫他起身,他就只能一动不动地跪着,夏末燠热的晚上,他的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涔涔冷汗。

皇太后一定是疯了,在这节骨眼上,要见皇上。偏偏,即使是一个实质上是被幽禁着的太后,也可以轻易地,就让他这样的小人物无声无息地死在宫人,而没有任何人会来过问一句。

可是,皇上更不好惹啊。万达海在心里哀号。

终于,墨慎批完了手边的一叠奏折,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强忍着不让自己瑟瑟发抖的万达海。

“起来罢。”

“谢皇上。”万达海颤抖着双退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一窥天子真颜。

“说罢,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非要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