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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释傩之恋/释情(9)

“福江,王府里的厨子实在高明,素斋最见厨师功力,能做出这样四菜一汤,一碗粒粒晶莹饱满的香粳米饭,真不简单。只看见了,已经垂涎四尺。”

“小师傅若喜欢,尽管吩咐厨房多做几样。”福江慈祥地笑。

“我在王府里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客人,不敢劳动厨房。”我苦笑。优罗难是王爷的客人,他留下我离开,我还厚着脸皮继续叨扰。唉,为了生存,寄人篱下,尊严这等东西,不要也罢。

福江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令师不曾告诉你么?他留了封信给王爷,信里说他有事待办,不便带你同行,请王爷允许,留你在王府小住几日。王爷曾经承过令师的救命之恩,自是欣然应允。所以你算是王爷的贵客,尽可以支使佣人们替你办事跑腿,亦可以在王府里随意走动。”

咦?难不成我白白小心翼翼了一个星期么?可是……

“我怕坏了王府里的规矩,惹王爷不快。”我尽量婉转地表达我的疑虑。“王爷似乎不是易相与的人物。”

福江闻言,脸色一黯,沉默了一会儿,她叹息一声。

“王爷,并非是不易相与。只是……”她的手绞住丝帕,“此事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啊。”

“自古帝王将相最难为。”我大力点头,以示理解。毕竟且不论先天如何,单单后天环境所迫,成王败寇,为了自保,也得在宫廷尔虞我诈的残酷斗争中,渐渐染上一身的冷酷疏离。处在宫闱权利倾轧中心,实在身不由己。

福江听了,也频频点头,甚是赞成我的观点,话匣由此打开。

一顿饭吃完,我已经由她那里约略了解了寿王和王府的情况。

寿王今年二十九岁,再过两个月,便要三十岁了。是先皇禅让退位给当今天子后,宠幸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所生的龙种。即使先皇已经退位,环伺在他周围的嫔妃们仍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互相倾轧。小小一个宫女自然成了后宫争宠下的牺牲品。

然后,先皇突然之间梦薨,那些太妃之中生养了皇子的,自然一一被接到王府里颐养天年。没生养过的,只能在冷宫里度过残生。

那些太妃中有些年轻貌美又不曾生育过的,不甘心就这样在冷宫里度过余生,就拿身怀六甲的小宫女出气。她的肚子在一次争执中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最终导致早产。而她也在生产过程中血崩而亡。

寿王打娘胎里带了病,又早产,人人以为他是活不下来了,只有皇上身边的德妃娘娘,宅心仁厚,将他抱到自己宫里,细心照料。即使随后她自己的皇儿出生,也不曾薄待自幼失怙的寿王。皇上体恤怜惜他的遭遇,身子又单薄,索性封了他为寿王,希望他身体康泰。

福江说到这里,却突然收住话题,再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变成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王爷。

“王爷人并不难相处,只是世人容易误会,只看表象,不问因由。”她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小师傅若和王爷相处久了,自然就会明白,王爷……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罢了。”

受了伤就可以变成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家伙?我大不以为然。

“家师又怎会救了王爷?”这才是我好奇的重点。宫闱倾轧古今中外皆然,因敬爱的人蒙冤死去而导致性格大变的人也不独他一个。我对寿王爷的同情没有超过一分钟。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爷十岁那年,去感业寺许愿,恰遇见正在寺中讲经说法的令师。令师一见王爷,就说,要与这位气宇不凡的小施主单独说几句话。王爷不顾随侍反对,斥退随扈,听令师同他耳语数句。我想王爷当时并不相信令师所言。却还是收下了令师给他的锦囊。九年后,王爷遇刺中剑,群医束手无策,说只有等死。德妃娘娘几乎以泪洗面,寸步不离地守在王爷病榻前。王爷在临危之时想到令师所赠的锦囊,教人取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以金箔包裹的一丸丹药。就是这丸金丹,救了王爷一命。”

这么神奇!我叹息,宫闱秘辛、皇家内幕。

“王爷只是想保护自己,需要为人难免冷淡。不过对令师,他崇敬感激不尽。故而不会为难于你。”福江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纠正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只要你不触动王爷的禁忌,他是个很好的主子。”

“哦,”我不晓得说什么,只好说些场面话,“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王爷的身体一定会大好。”

“借小师傅吉言。”福江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起身,收拾碗筷。“小师傅也早些安置罢。福江告退。”

“谢谢你陪我吃饭。”我连忙起身相送。

“这是福江的福分。”她躬身退了出去。

我拄着下巴,稍微觉得放心了点,不用再担心被赶出去或者行差踏错小命不保。这真是好极了。

执起一直温在缠丝白铜炭火小炉上的水壶,以青花薄胎茶盏冲了些竹盐漱口。没有牙刷和防蛀洁齿美白多重功效的牙膏,用盐水漱口,聊胜于无。

生活上的不便虽然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克服了,然生活质量的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

听过福江的一番话,我算是吃了定心丸,开始尝试走出哀筝馆,在不至于迷路的范围内探险。寿王府是典型的北方园林,也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哀筝馆附近最让我流连忘返的是一个天然湖泊,有一条九曲桥连接湖心的水榭。坐在水榭里,四周是一片碧绿如玉,随风摇曳的荷叶;底下是优游于莲叶间的锦鲤。春风拂面,真是再惬意不过了。如果能置上几款精致点心,一壶顶好的花茶,神仙生活,大抵也不过如此了。我暗想。却没有真的不知好歹地差遣王府里的下人去替我跑腿置办。

眼角余光却瞥见王府里的仆佣婢女,在偌大的王府里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

我在水榭里枯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想上前去找点事做。

人是不能闲的。不替自己找些事做,我担心自己会越来越懒,终于在古代变成废人一个。罢了,适当的体力劳动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我这样安慰自己,不是因为你有古道热肠的潜质。

离开水榭,经过九曲桥,来到岸边,我尾随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端着一只漆面镶钿圆盒的丫鬟,想看看能不能帮她一帮。虽然一身白衣布衫,让我看上去很有可能象是意图对丫鬟不轨的登徒子。

“姐姐,何以如此忙碌?可需在下帮忙?”我将石头记里那位爷的腔调学个十足,且不论年纪,没头没脑先叫“姐姐”就是。

翠衣红裙,扎两只圆髻的小丫鬟一惊,粉脸一白。看见我身上的衣服,她轻轻摇头。“公子是王府的贵客,怎敢劳动公子大驾。”

“没关系,我瞧这漆盒份量颇重,弗如我替姐姐捧着罢。”不由分说,先捧过来。在手里掂掂份量,果然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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