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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释傩之恋/释情(37)

心头涌上极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在今夜发生。不仅仅关乎生死。

“渊见。”我几乎是用气声在唤他。跑出这么远,他竟一语未发,我有些担心。

“我没事,傩。”他低低回应我,虚弱,但神志清醒。

我安了心,继续跟在鬼一身后,没命狂奔。

罗拉快跑算什么?我这个才劲爆。所以人是需要动力的,倘使奥运会百米短跑比赛时在跑道上释放饥饿的猛兽,大抵更能激发运动员潜藏的爆发力,向9.0秒大关内昂首挺胸迈进。

求生本能真是伟大。我仰天长叹。

一路穿院过殿,鬼一把我们带进一座塔林。

这座塔林,高低佛塔错落,中间小径交织,竟象一个迷宫。

看鬼一左转右折,东奔西突,我眯了眯眼。

八卦阵!有生之年,能亲身经历八卦阵,算不算是一种意外收获?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我会认真仔细停下来,好好研究。诸葛先生孔明,世人传其所设九宫八卦阵老早遗失,想不到竟在这座古老的寺庙里让我亲见。幸甚、幸甚!

来到塔林中央,是一小块开阔地,正中建有一座舍利塔。塔身表面布满雕刻,有菩萨、菩提树、金刚杵、四大天王等图案以及姿态各异的鎏金小佛像,雕刻精致,巧夺天工。让人见了,就肃然起敬。

“爷,夫人,此处暂时安全无忧。”鬼一将渊见轻轻放在舍利塔的座基上。

我自然而然伸手去切渊见的脉。没办法,就象呼吸一样,这已经成了我日常行为的一部分,随时随地,我都会下意识这么做。

赤月之下,渊见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仿佛在竭力压抑痛苦。

他的心跳,杂乱急促,气息粗浅,分明是有心事而不得纾解之相。

在我收回手的一刹那,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傩……”他的声音略形沙哑,带着莫明的不安和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

“我在。”我在你身边呵。连我的声音,都显得干涩紧绷。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让人有透不过气,整个人仿佛正一寸一寸被扼杀的感觉。

“……对不起,傩,让你卷入这场非生即死的争斗。”他拉我坐在他身边,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我悠然浅笑。还不到秋后算帐的时候呵。我不喜欢在生死关头揪住旁人的衣襟指责:都是你连累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要死你一个人去死!

不!我固然贪生怕死,却不会在这时候,精神上先行崩溃认输。

将头倚在渊见肩膀上,我轻吸一口气,淡淡吟唱:

“还没好好的享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夜风,将我的歌声,吹散,拂远。

感谢在话剧社经受的三年非人的折磨训练,我可以将一管极中性偏低沉的声线以真假声转换,运用自如。唱起柔情似水、空灵婉转的《红豆》,也不费吹灰之力。

“傩,我竟不知你有如此美妙的歌喉。”渊见轻笑,“清澈似水,优雅已极。”

“你若喜欢,我以后常唱给你听。”娱人娱己,何乐而不为?

渊见笑而不语。

晚风掠过,带起小小漩流。空气中弥漫着树木青草和泥土特有的芬芳,厚实、沉稳,象母亲的气息,给人安全感,让人放心依赖。

忽然,鬼一浑身绷紧,稍早的冷静,转瞬化为凌厉杀气。

该来的,始终要来。这一场,或早,或晚,都要面对。

而真正棘手的敌人,来了。

那种杀伐、冷漠、残酷、血腥的气味,连我都能感觉出来,何况久经沙场的鬼一?

他,横剑,护在我们身前。

风中,有轻笑声,带着些得意和放肆,是那种让人听了,就颇有上去踹该人两脚冲动的,小人得志的笑声。

未几,三个穿一色式样夜行衣的人,缓缓步入塔林。

三人手中,各持一件密宗法器。

三人,三种密宗法器。

我在晚上本就因视力不佳而半眯的眼,缓缓的,又眯了眯。

独股金刚杵?鎏金四股十二环锡杖?八叶莲花法轮?

事情开始比我预料中要复杂得有趣得多了。

我跟随优罗难学医三年,并未正式入教,然受其影响,对密宗做了深入研究,有极详尽了解。这三人里,为首者执一柄独股金刚杵,圆柄近虎口位置隐约可见一裸女坐骑于上,取女驭男根之意,是密宗欢喜佛代表法器。本源于印度,应是失传久矣。毕竟男女双修的密宗欢喜佛在讲求无欲无求、明心净性的佛教徒看来,太过秽乱荒淫,且不符合中国五千年传统礼教。

所以,此人所持法器,殊不简单。

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优罗难由天竺而中土的真正原因。

渊见身上的伤,应该就是那柄金刚杵造成的了。我暗忖。

塔林中央,没人说话,就这样在赤月之下两相对峙。

令我忍不住想起古龙的小说,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刹那,其余的,是意志力和定力的较量。先动者,死。

兵器在挥出、收回间,只得一招,便足以致命。

目前的情形,十分贴合古龙先生的描写。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夜风轻轻撩起黑色衣袂,空气迟滞凝重,杀意凛凛。

若再“扑剌剌”飞过数羽白鸽,就很得吴宇森暴力美学的精髓了。

我十分粗神经地无声微笑,渊见却缓缓揽紧我的肩头。

隔着薄薄一层夏衣,我感觉到他的手,冰冷沁凉。

忽然,黑衣人一振鎏金锡杖,上头的金环“琅琅”作响,三人同时发动攻击,两人扑向鬼一,而手执金刚杵的人则直直向渊见飞身扑来。

他的来势又快又狠,仿佛饥饿的猛兽,带着必杀的狠毒,凌厉而无情。

那是最直接亦最有效的攻击方式,决不拖泥带水。一击不中,立刻换招,不将一招使到尽、使到老,不给对手以喘息机会。绵绵不绝,务求置人于死地。

这决不应该是出家修行者应有的行为。

他们,不是修心养性的僧侣。他们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慈悲心。

而,我不是此人对手。他扑身过来的一刹那,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和他的歹毒狠辣相比,我过去所学的每一项搏击技巧,都不过是游戏。

我以为我们会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等待死亡来临。

不料,渊见竟起手,卷袖抵挡。在黑衣人换招之际,立身错开他的攻击,也将他带离我左近。这三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竟全看不出素日里的颓病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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