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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30)

等下了班,同岳父一起进门,下人面色惊慌地说,孙小姐被学堂里的先生送回来,身上全是伤。当心翁婿二人对望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赶紧扔下公文包,大步跑向自家的跨院。

只见院子里奶妈揪着一角衣襟,在抹眼泪,明珠明辉明耀噤若寒蝉,佣人们端着盛热水的铜盆进进出出。二房舒氏捏着绢子,神色十分凝重。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的明珍怎么会伤着了?”柳直大声问。

整个院子里竟无一能答。

“柳老爷,许先生,一切都是下在的错。”舒先生从堂屋里转出来,面色疲惫。

“舒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望俨温声问道。

“我家中最近出了些事,不得以要回去替老父老母处理,对学堂的事,顾虑不周。今日提前将学生们放了……”

舒先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明珍不慎摔下山涧,是我有错在先。幸好及时救了上来,否则在下真是死也难辞其咎。”

“我的明珍可受了伤?”柳直此刻才不关心究竟是怎样伤着的,只想知道外孙女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已经请了大夫来,正在里头检查。”二房舒氏这时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抚摸柳直的后背,“老爷莫急,明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柳直握住舒氏的另一只手,“是,一定是的。”

隔了一会儿,大夫提着医箱走了出来,众人即刻围上去询问。

大夫摇了摇头。

“并无大碍,只是擦破了皮,都是些外伤,搽点红药水,没几日就好了。只是小姑娘受了惊吓,恐怕夜里会发烧,要仔细观察,是否恶心呕吐晕厥,如有以上症状,还是送进洋人的医院里去比较妥当。”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舒氏忙递了药资和封包给医生。

医生客气两句,收下走了。

柳直连忙与许望俨一起进了屋。

明珍被安置在床上,已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额头手臂上都有擦伤红肿,最可怖是一双白嫩小手,十个指甲几乎都翻起来,里头嵌着沙泥同苔藓,指甲颜色紫黑,很是吓人。虽则洗过了,但指甲缝里终究剔不干净。

“明珍,我的宝贝……”柳直抢到外孙女床前,老泪横流。

这是他珍宝般呵护着的孩子啊,怎么就伤着了,怎么就伤着了?!

听舒先生所讲,并不是明珍自己不小心,摔下去那么简单。只是舒先生一力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外公……”明珍看见外祖、母忧心的眼神,愧疚不已。

“爹爹,娘,医生说明珍没事儿,你们别担心,都回去休息罢。我和望俨守着她。”柳茜云低声劝慰老父老母。

柳直同舒氏又交代了明珍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厨房,有事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才回房去了。

许望俨坐在床边,望着女儿,良久,才沉声问,“明珍,你且同爹爹说,到底是怎么摔成这样的?”

明珍咬了咬嘴唇,却不敢欺瞒父亲,便将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一遍。

许望俨听完,摇了摇头,“你能起身吗?”

明珍点了点头。

许望俨取过一个绣墩,放在床脚边,“起来,过去跪下。”

“望俨!”柳茜云低叫,女儿才受了伤,这怎么可以?

“明珍,敢作敢当,你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过去跪下!”

许望俨真正动了气,看了妻子一眼,“你不许拦着。”

柳茜云动了动嘴唇,终是化做一声叹息,再不多说什么。

明珍忍着一身疼痛,蹒跚起身,跪到了绣墩上。

许望俨取过一根日常拍被子用了藤条,一咬牙,抽在了女儿小腿上。

“爹爹和娘有没有同你说过,过两年让你学骑脚踏车?”

明珍浑身疼得一抽,却不敢躲,只老实地点了点头。

“爹爹和娘有没有同你说过,摔伤了自己,撞了人,毁坏了物品,便不好了?”

说完,又一藤条抽了下去。

柳茜云在一旁,早已看得泪流满面,却只能咬着牙强忍着,看女儿捱打。

明珍整个人几乎要委到尘埃里去,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听话?”

明珍只是流泪,并不为自己辩解。难道说是淮阆同世钊唆摆的么?终究是她自己动了心,意志不坚。

许望俨手里的藤条抽下第三次,柳茜云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手。

“望俨,女儿知道错了,别再打了。明珍,快跟你爹爹说,你知道错了。”

明珍勉力跪直了身体,哭着说,“爹爹,我知道错了。”

许望俨扔掉手中的藤条,仿佛那是一根烫人的铁棍一般。

“你自己好好反省。”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间,柳茜云同明珍都没有看见他眼镜后头双眸里肆意流出的眼泪。

当夜,明珍便发起高烧来。

第二十九章 一夕成年(1)

明珍的这场高烧,来势汹涌,牙关紧咬,嘴唇烧得都干裂起皮。

柳茜云一直守在女儿床边,时时拿细纱布沾了水,擦拭女儿干裂的嘴唇。

柳直听闻外孙女发了高烧,过来看望。

不看也罢了,一看,竟然在明珍小腿上看见青紫的淤痕,又听女儿呜咽着说是捱了女婿的打,气得浑身发抖,轮起手中的手杖,就要抽打默默站在床边的许望俨,被舒氏好说歹说地劝下了。

“老爷,请医生要紧,别耽误了孩子。”

“去,赶紧进城请医生去。”柳直挥舞着手杖。

“父亲,如今城里戒严,大晚上的,我们根本进不去,大夫没有督军的手令,也出不来。”许望俨满眼血丝,这时,他不是不后悔的,一时生气,打了女儿。

柳直听了,几乎背过气去。

“那还不赶紧把村里的郎中请来?急热有解急热的法子。”舒氏一边拍着柳直的背,一边说。

这时二房承冼的母亲由丫鬟扶着进了院子。

“老爷,二娘。”承冼母亲自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小金球,打开了,里头是一个蜡丸,“我听说明珍起了高热,这是一枚我结婚时,陪嫁里带的安宫牛黄解毒丸,是祛热良药。茜云妹妹赶紧着人拿去用无根水化开了,给明珍服下去罢。”

柳茜云感激得几乎要跪在地上了。家里不是没有安宫牛黄解毒丸,只是一时头着急,全然忘记。“谢谢二嫂,谢谢二嫂。”

“妹妹同嫂嫂客气什么,快去罢。”承冼母亲向公公婆婆告辞,先回房去了。

柳茜云忙唤了奶妈,把牛黄解毒丸拿去,取无根水化开半丸,撬开明珍的牙关,给女儿服下去。

天亮的时候,明珍身上的高热,退了一点,可是仍然未醒。

柳家一早派人进城,请了大夫来。

大夫听了心跳肺音,又量了体温血压,并翻开明珍的眼皮,以小小手电筒照了照,开了方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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