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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世界尽头(22)

“哦,天哪!甄蓝,我可怜的甄蓝!”汪堇终于忍不住泪,将甄蓝紧紧抱在怀里。整整十七年过去,得知她尚在人世,还约她见面,她兴奋的数夜未曾深眠。疼她入骨的丈夫不得不强制勒令她好好休息,以免她还没见到挂心多年的学生,就先病倒了。今天,她终于见到了甄蓝,可是——

上天太残酷了!她记忆里的宁甄蓝,细细瘦瘦的,十分沉默,是个乖巧的女孩,成绩一直都维持在中游,不是个亮眼的学生,但起码健健康康的。然而一夕之间,她眼看着甄蓝倒在血泊之中,多年来生死未卜,再相见,却是一个孱弱的残疾女子,这让她十年来的幸福显得那么自私沉重。

“甄蓝,老师对不起你。老师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她哽咽得几难成声。如果在那一刻,她——

“老师,你别胡思乱想。”甄蓝轻轻伸手拍抚汪堇的背:“如果不是老师和同学,不晓得要有多少人受伤,是老师保护了大家,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在这里重逢。”

“是啊,老师,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应该高兴才对。”俞书亚微笑,可是眼中一样有泪。

“对不起,老师太激动了。”汪堇放开甄蓝,掏出手绢拭泪。“都忘了还有你们这班小鬼。”

“喂喂,老师,我们哪里还是小鬼?”有人出声抗议,然后上前拥抱一下甄蓝。“我是庄鹏,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你的体育很棒,跑起来象飞一样,绰号叫大鹏鸟。”她一直微笑,一一道出其他人的名字,“爱哭的魏微薇,上课喜欢向老师提问的梁以轩,弹得一手好琴的贾思婷,吃零食象吃主食似的何煜,嗜睡如命的张若白,自小已经是万人迷的安嘉敬。当然,还有俞书亚和雷净阎。”

“宁甄蓝。”爱哭的魏微薇早已经哭得似一个泪人儿,脸上精致的妆已经花得一塌糊涂。“你好可恶,明明活着,却不与我们联系,可恶!可恶!可恶!”

她不敢扑到甄蓝身上捶打,只是狠狠地瞪着甄蓝。

“看来,今天约书亚里的小毛巾要供不应求了。”甄蓝摇头,“爱哭鬼,还有大家,让我抱一下。我如果早知道你们都这么会流眼泪,就不让小雷安排见面了,看你们掉眼泪,我有点心虚。”

“宁甄蓝,你要好好解释一下,这些年,你都在哪里?”长大成为新一代万人迷演技派影星的安嘉敬那对让女影迷们尖叫不已的深邃眼眸里也不争气地浮现水雾。“你不公平!为什么书亚和净阎知道你的情况?”

她抬手轻抚安嘉敬的脸庞:“大明星,我很抱歉。虽然我很想四处向人炫耀新科影帝是我儿时的同学,可是,记者们总是无孔不入,我担心他们会把旧事挖出来,毕竟不是一段让人愉快的回忆,所以我只是静静观望。”

当年,他们都接受了心理辅助治疗,才能继续各自的学业,她知道。

所以她刻意封锁自己的消息,只是不想让故人背负心理上的阴影。

“你可以打电话,写信,发E-mail,无论用什么方式,让我知道——”

“大家都坐,你们把甄蓝围得太紧了,她快不能呼吸了。”书亚看出她的呼吸粗重了。

“啊,对不起。”众人纷纷坐回沙发上。

“没关系。”甄蓝一一仔细打量老师和同学,唇边有着开心而释怀的笑纹。“看到大家都过得很好,没有受过去阴霾的影响,我于愿已足。”

雷净阎什么也没说,他永远不会告诉甄蓝他足足看了五年心理医生,才可以慢慢从那血腥冰冷的噩梦里摆脱出来。他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被那一日困扰,至今无法挣脱。他也笃定,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甄蓝,任何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困扰再宣诸于口。

甄蓝轻声咳了咳。

“老师看来真的很有号召力呢。可以把快二十年不见的学生召集起来,就算只得半数,也已经是大不易。”

“甄蓝——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汪堇记得她只有一个表姐在世,再没有别的亲人,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生活的。

“嗯,我一直都在瑞士最好的医院里进行理疗。”她一语带过,省略了那仿如地狱般的过程,由只能躺着无法动弹,到可以动手指,可以坐起来,可以自主的运用手指。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是最不堪回首的。但,都过去了。她无意令在场的人感受到她的痛苦。“回国之后做了室内设计师,不必朝九晚五,也有极丰厚的收入,近日更是成了富贵闲人。”

俞书亚感受到她体贴的心意,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给她坚定的支持。

甄蓝冲他笑了笑,继续向老师和同学淡淡讲述。

“我知道稍晚数日还有一场同学会,可我还是请小雷替我约大家出来,因为数日后的那一场同学会,我不会参加。”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因为欧阳真澄。”雷净阎替甄蓝回答。是他一时多嘴,邀请欧阳参加同学会,不然,也不用甄蓝专程跑一次。

“欧阳?!”高高低低的惊呼传来,毕竟没人能忘记事情的起因。

“是啊,欧阳。”甄蓝垂下眼睫,掩去失落与绝决。“他并不知情,我也不想他知情,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又不是凶手,一定要将我的事归咎于他,并不公允。所以,同学会当日,请大家不要向他提起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已经是金牌律师的梁以轩眼镜片后的利眼眸光一闪,推测道。

甄蓝点头,没有否认。

“他不记得你,完全认不出你?”梁以轩的口气里隐隐震怒之意。

甄蓝沉默无语,脸上的表情澹然如水。

“而你还要考虑他知道真相后的感受,宁可继续要我们替你隐瞒。”梁以轩白净的脸上已经出现铁青颜色。

“我就要离开了,约书亚和小雷,还有每一个知情者都替我守口如瓶到现在。就请大家再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既然十七年来他都不知道,那就让他保持这种无知直至死亡罢。”

真的,人生,有时无知才是一种幸福。

汪堇的眼泪又涌出眼眶:“甄蓝,你这样为他,值得吗?”她已经结婚生子,幸福了十年,今日她才知道宁甄蓝一直不肯接触他们,实在是为了他们好。与其让他们知道她一身残疾,倒不如叫他们由始至终都无知。

“这算是我的愿望罢。能不知道那一日的事,便不知道的好,知道的,亦还是忘了的好。”她用一双澄清的眼一一望过去,“让大家悬心挂念了十七年,已经使我极不安,何苦再多一个人为我抓心揪肺。”

“你这个傻瓜!”一直优雅地保持淑女形象的美艳钢琴家贾思婷愤懑地低叫,“如果你这样做,姓欧阳的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替他担代了什么!这个世界谁都可以置身事外,却独他不成!”

“对不起。”甄蓝苦苦地笑,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知情。她希望他单纯地爱上她,而不是因为怜悯愧疚,一丁点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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