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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的回眸(28)

晓佳,我的承诺给了你,一生一次。

咖啡店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顾晓薇冲了进来。她跑得很快,气喘吁吁地奔到吧台前,头发凌乱。

“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看见她手上拿着的报纸,和我放进抽屉里的一模一样。

“Why?”晓薇大口喘气,没办法完整说一句中文,就用最简单的英文代替了。

“Why not?”我反问,“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的权利。”

她瞪着我,深呼吸后安定下来。“那么你呢,为什么不去找你自己的幸福,干吗要多管我的闲事!”她用力紧抓报纸,似乎那是自己唯一能掌握住的东西。

“对不起。”我本以为能够为她做点什么,但时间晚了。邮件发出去后,一切就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我只是想为你争取一次机会。”

“Joe,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她失态地大喊大叫,终于怒火冲天地将报纸狠狠扔在桌面上。“这下好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我不做声,内心有愧。想不到会引起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发邮件时我没料到报纸会晚一期刊登,现在一切都成定局,的确让当事人尴尬。

如果只是发件人的名字一样,晓薇还能搪塞过去。偏偏我写的邮件中,他们三人的故事几乎原封不动,知情者很容易对号入座。

“巧云看过了,所有的同事都看过了。”她全身无力地趴上吧台光滑的桌面,“你没看到我有多狼狈。”

“对不起,晓薇。我没有恶意。”事到如今,我只能这么说了。我不是圣人,我同样会犯错,而且还错得不知如何补救。

晓薇和我都没注意有人走了进来,直到那个人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我们两个才发现。我愣了愣,以为他已经去美国了。

一看是他,顾晓薇的整个脸色都变了。她一把抢过刚扔掉的报纸,跳下转椅就想往外逃。

“晓薇,我看过了。”孟子桓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如果方才晓薇只是难堪的话,那么此刻她的神色只有用绝望二字才能形容。“那是Joe开的玩笑,是不是,Joe?”她求助地望着我。

“是……”这个烂摊子是我惹出来的,理所当然该由我收场。不过我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子桓粗暴地打断了。

“别再骗我!那条短消息,决不可能是巧云。”他的眼里像烧着一把火,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明白了,何况顾晓薇。“她从不说爱我。”

“那又怎么样?孟子桓,当初爱她爱得要命的人是你!”晓薇昂起头,拍开他的手。“这是个玩笑,我们最好都这么想。”她在我们的注视下仓皇离去。

子桓呆在原地,转身看我。

“对不起。”我道歉,我的确做了一件错事。

他叹口气坐下:“能给我一杯Black coffee吗?”

我没忘记,这个男人和章语默一样,喜欢最纯粹的咖啡口味。他内心的苦涩,是不是比Black coffee更苦?

“你爱谁更多?”我将咖啡杯放到他面前。

子桓短促地笑了一声:“Joe,你觉得以顾晓薇的个性,她会让我再次选择吗?”

我微笑,坚定地摇头。

晓薇的事情让我情绪低落,尤其是这场风波由我一手造成。在超市遇到章语默后,我的心情才稍稍放晴。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不禁莞尔。

那天她皱着眉,表情异常严肃认真。听到她一本正经,甚至还带点厌恶地评价我手中的水饺难吃时,我觉得这个女人出奇地可爱。

我差不多每周必定有一两次要到超市购物。推着车经过生鲜产品区域,会听到婆婆妈妈议论哪个比较合算。但从未想过一个如她这般年轻的女子,会特意过来告诫我不要买某样东西。

语默看到我笑,追问我在想什么。我老实回答,的确我正在想那一场奇妙的相逢。

她的脸因不好意思绯红一片。我脱口而出当初的感觉,说她很可爱。话说出口我便后悔了。对女人说一百句恭维话她都不会厌烦,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要追求一个女人,千万不要吝啬溢美之词”之类的话。

但是对有些人的赞美必须放在心底。并非不恰当,而是说的人其实已丧失了追求的资格。

我推着车尴尬地离开,发现自己渐渐控制不住思想。语默没有跟上,还站在冷冻柜前发呆。

“怎么了,是不是正下决心再试一次这个水饺?”我调侃道。

她好像如梦方醒,劈手从我手中夺过推车的主导权。“不是,正在构思一个电视剧。”

我只知道她从事的工作是销售,她有一个不假辞色严厉苛刻的上司,其余的我一无所知。她不说,我自然也不会问。

我们是相像的人,泾渭分明守着最后的底线。

晓佳,我不知道再退一步的结果是摔落悬崖,还是飞到天堂?我只明白,自己的Dead line是你。

15 More than I can say

晓佳,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托起你正在输液的手,浮肿现象比上个星期更严重。如果此刻你醒来,一定会对镜子里的形象表示不满。你喜欢漂亮的人,好比张国荣。唉,该怎么说呢,他在昨天自杀了。

愚人节,生活处处给我们黑色的幽默。

我离开医院,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两年的时间,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看到你渐渐衰弱,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晚上,章语默走进“幻影”。她坐在老位子上,语气忧伤感慨着张国荣的死。

白天的无奈心痛让我情绪失控,我的语气异常尖锐。她感觉到了,疑惑地看看我,然后转过身。

“这个画家,是不是过世了?”

我有没有说过,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的敏锐直觉,针对我的一举一动,我无处遁形。

你还活着,但我无从得知你是否觉得死亡也许比这样活着更好?记得手术前,我请假到医院给你打气。

你的头发剃光了,你不愿让我瞧见,特意向别人借了一顶帽子。

“Joe,万一……”我堵住你的嘴,不让你继续往下说。

“晓佳,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我闭了闭眼睛,说服自己放下忐忑。若我丧失信心,你岂不更加担忧?“我等你,做我的新娘!”

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苍白的脸颊飞上红晕。你拉开我的手,柔软的嘴唇轻轻吻着我的脸。“Joe,我有一幅画要送给你,在爸爸、妈妈那里。”

“是什么?”我每天都来医院陪你,没看到你画画。

“住院前画的。”你故作神秘,“我要陪你一起去看。”

你终究没来,是伯父和晓薇把油画送到我们的新家的。那时候我终日昏昏沉沉,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放我自由去飞,你在给我的信中写道:“Joe,你一生都要开开心心,用微笑面对每一天,无论顾晓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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