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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的回眸(20)

“学长……”你惶恐地四下看看,是不是害怕我再挨打?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乔墨笑,你可以叫我Joe。”我才不管这是在美术系的地盘上,坦然接受人来人往的注目礼。

你又气又急,“Joe,拜托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他的脾气很不好。”你伸手将我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力推我离开美术系的大楼。

我停下脚步,猛然回身,“顾晓佳,除非你能笑得像我第一次看到那样开心,否则我不会放弃。”

你怔怔地望着我,大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你为什么要记得?”你难过地喊道,转身飞快地跑走。

为什么我记得?无论生命刻下多少记忆的年轮,我睁开眼看到的仍是你的笑容。我想我中了毒,一味叫做顾晓佳的毒药。

Joy说过:爱情是含笑饮毒酒。千般苦万般怨,抵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

我想她说得没错。

晓佳,你一定会惊讶吧,我居然也看起了无聊的情感专栏,还期期不落空。我已经说了,很多事情在慢慢地变化中。当我发现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生死而缥缈不定时,我忽然能够理解别人的患得患失了。

世上哪里有一帆风顺的感情?反而是那么多无药可救的爱情妄想寻找出路。可是既然已喝下了那杯毒酒,解药又岂是唾手可得?

我望着你的画:白色的巨鸟远走高飞,剩下的人你说他是自由的。你很体贴,在动手术之前为我想好了退路。可你想不到的是,一线渺茫的希望并不等于绝望。

我在等你醒过来,晓佳!

我喝完咖啡,洗干净杯子。快午夜了,我准备关门。咖啡店就开在我和你的新家附近,装潢布局都按你梦想中的样子。你说过:“不需要很大的店面,放几张原木桌椅,咖啡杯用小碎花的那种,杯垫要配套。Joe,我希望每一个来过的客人,会从此爱上咖啡。”

橘黄色的光线柔柔地洒下,我看到柜台上客人送来的吉百利怡口莲。她是咖啡店第一个顾客,曾经挑剔我做的卡布基诺奶泡不够绵密。她一周前结婚,本想请我去喝喜酒。

我婉言谢绝。两年了,我们的婚礼不知哪一天能举行。我不愿意出席会让我触景伤情的喜筵。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六颗怡口莲。客人特意回到娘家送我喜糖,这份心意让人不能拒绝。算了,还是送给晓薇吧。

手伸出去准备收起巧克力糖,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女人走进来。

我认得她,在超市遇到的相当有趣的路人。

那天我在超市的冷冻柜前选购水饺,拿起了我平时常吃的那个牌子。她突然推着购物车冲到我面前。

“这个,很难吃。”她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像后怕。

有那么难吃吗?我失笑,不由看了看她。她穿着黑色的外套,虽是休闲的式样,但依然显出她纤瘦的身材。她和我一样戴眼镜,淡紫色的镜架让她的气质在知性之外多了一丝时尚。我习惯性地猜测,她是不是一个矛盾的女子?

“谢谢,但是我喜欢。”我笑着回答。晓佳,你说过对待善意,应该用微笑回报。

她也许意识到我们是陌生人,干涉我的选择过于唐突,因此忙不迭向我道歉。她知不知道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很可爱,那是她的外表让人无法联想到的一面。我望着她的背影,想不到会再见到她。

不过这也正常,在那个超市购物的人大多住在附近。我们会再相遇,亦是合理。

“Black coffee.”她走到吧台坐下。她大概也认出了我,超市那件事并未过去很久,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把Menu摊开,放在她面前。“这个,很苦。”Black coffee是最纯粹的咖啡,但并不适合她。我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谢谢,但是我喜欢。”

似曾相识的对白,我相信她记得曾经遇见我。

我将咖啡壶里的咖啡倒入杯中,合着纸杯垫端给她。“小姐,你的Black coffee。”

她摘下眼镜,防止咖啡的热气模糊镜片。我看清她秀气的五官,一个漂亮的女人。

今晚的她穿着白色薄呢大衣。三月了,春寒料峭的天气依然阴冷入髓。看她疲惫的神色,是刚收工的上班族,还是刚应酬完无聊约会的单身女子?

我又在分析别人了。晓佳,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习惯默默看旁人的喜怒哀乐。通常我都沉默,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用心感受Black coffee的苦涩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难得,有人享受这样的苦。”我不忍心,仿佛舌尖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她看我一眼,神情有防备和疏离。我知道这次轮到我唐突了,她是客人,甚或这还是她第一次光顾,我们根本如同陌路。

今夜注定我情绪反常了。也许《Memory》让我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也许别人的喜糖让我的心如她所点的Black coffee那样满是苦涩,我叫住了欲离去的她。

“干吗,老板?你后悔了?”她转过身,挑衅的语气。刚才我没收她的钱,说Black coffee算我请客。

我抛了一粒吉百利给她。“Black coffee太苦了,我看着不忍心。”

她微笑了,进门之后第一次真心的笑容。我微微一怔,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你好像。

不,是所有开心的笑容都极相似才对。

11 Love is all around

晓佳,对不起,我迟到了。

每个星期一早晨我都会来看你,两年来风雨不变。星期一是神经外科主任医生和主治大夫一同查房的日子,我耐心等候,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你的状况有了哪怕一点点的进展。

可是每一次,他们都只给我失望。两年前他们切除了你脑子里的肿瘤,手术很顺利。主任安慰提心吊胆的我,说麻醉药效过去后你就会醒过来。我等着,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除了你持续不断的高烧,你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医院终于宣布你的昏迷是医疗事故。

医生束手无策,他们甚至不清楚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最后索性归咎于细菌感染。至于是手术中还是术后,院方语焉不详。

你转入监护病房,我成为医院的常客。不知不觉,转眼两年了。

今天一早,我开车经过车站,看到了她。没错,就是那个在超市遇到,点了一杯Black coffee的漂亮女人。她站在路中央等计程车,不停地看手表。

我从观后镜看后面,没有计程车经过。想起那天晚上她喝Black coffee时的表情,我冲动地停下了车。

我想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会上我的车。她属于那种理智到克制的人,把朋友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楚。

她坐在我旁边,她唇角的微笑像极了你。奇怪,我多次载过你的妹妹顾晓薇,没有一次联想到是你坐在我身边。可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竟然让我第二次想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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