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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自碧波深处(24)

外头的世界诚然丰富多彩,可是也一样充满荆棘坎坷。

而人活一世,哪有不经历一点波折的?

在阿爸阿妈身边,受了委屈吃了苦头,还有个倾诉的人,外头谁会理睬你的委屈你的死活?

但是这话说给孩子听,他们恐怕也不以为然。

总要撞个头破血流,才晓得老人所言不虚。

阿妈接过茶杯,双手捧着,仿佛要从中汲取热量般。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我怕今次拦着明月不让她去,有朝一日,她会得怨我。”

阿嬷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顾前顾后的。”阿嬷的声音不急不徐,“当年阿英去城里读书,你们虽然也犹豫过,但是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送阿英进城去的。如今要送明月去少体校读书,也该是一个态度,不能让阿英觉得和她当初离家时态度不一样。”

阿嬷又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阿英和明月是一样的,别伤了孩子的心。”

孟海一震,望向阿嬷,又看看妻子,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妈。”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阿嬷站起身,“我回房休息去了,你和阿霞也早点睡。”

两夫妻熄了堂屋的灯,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上-床。

孟海拉住妻子的手,“阿霞,阿妈说得对。我们征求了明月的意见,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说让自己后悔的话。明月有这个天赋,她也喜欢,孙教练又给了机会,你就放手让她去罢。孩子难道还能在我们身边一辈子?早早晚晚是要从雏鸟长成大鹏,从窝里飞走的。”

阿妈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两个孩子都离开我到城里去。”

“傻女。”孟海伸手摸摸妻子脸颊,“现在我们进城比以前方便多了,你要是想明月,我们可以开车去城里看她。半个月一次,一个礼拜一次,随你喜欢。”

阿妈听后微笑,“我要是想天天都能看到女儿呢?”

“这有点难度,要不——我们搬到城里去住,还有可能。”孟海摸摸长出青髭的下巴,很认真地考虑起来。

“我说着玩的,阿海,你别当真!”阿妈赶紧拍孟海手臂,免得他真动脑筋,想方设法搬到城里去。

孟海却陷入沉思:这个想法,未尝不可行。

次日孟海天不亮就起床,和妻子两人去滩涂,将成熟区域的青蛤收上来,装在漏网里,用海水冲洗干净,装到大桶中,覆上帆布,合力抬到小货车后头的车斗里。

等这些工作都做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两夫妻回到家里,洗手擦脸,把在滩涂上穿的连体橡胶防水裤换下来,家里其他人也已经陆续起床洗漱。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孟海到镇上去送新鲜青蛤,顺便带两个女儿去赶集。

阿妈则留在家里,整理明月的衣物,替她准备行装。

下午姐妹俩和阿爸回到家里,明月一眼看见自己房间里的淡绿色帆布包,还有坐在双层床下铺,一件件为她叠衣服的阿妈,身影莫名的寂寥。

高高兴兴和姐姐一起去赶集,买了不少小玩意回来的明月,蓦然意识到,她要离开阿爸阿妈阿嬷,独自去远方的事实,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就被即将分离的愁绪充塞。

“阿妈……”明月扑过去,伏在阿妈膝上。

孟英见了,悄悄退出房间,一个人拎着赶集买回来的大包小包,进了灶间。

明月到底还是小孩子呵。

想着可以到城里去,整晚高兴得睡不着觉,却忘记了,从此她将要独自生活和学习。

孟英遥遥想起自己刚刚离开阿爸阿妈,离开家人,村里的小伙伴,在城里少体校的生活。

没有朋友,操着一口被城里孩子嘲笑的乡音,休息天无处可去,只能躲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体校发的课本,忍着眼泪给家里写一封报平安的信回去……

虽然有同村一起来的孟雄,可是毕竟男女生有别,他也有自己的困难要面对。

多亏有林渊。

孟英微笑,想起彼时那个好看的少年,在休息天对他们说:走,带你们去游乐园玩。

他们三四个大孩子,带着他们一群七、八个小孩子,乘公交车到城里的儿童游乐园玩,给他们每个人买装在玻璃瓶里的橘子味汽水喝。

那是她第一次喝汽水,一大口冲劲强烈的辣蓬蓬感觉顺着喉咙滑下肚去,顿时呛得咳嗽起来,她吓得几乎把瓶子都扔掉,忙不迭吐舌头。

城里孩子们笑起来,林渊却取出手帕来,“没关系,第一次喝是觉得很冲,慢慢喝。”

一旁其他大孩子哄笑起来,“看看,看看,就是这样所以林渊才受女孩子欢迎!都学习起来!”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觉得林渊真好。

等喝完汽水,他又领着他们一帮小萝卜头去滑滑梯,坐旋转木马……最后人手一支雪白蓬松绵软的棉花糖,踏上回宿舍的归途。

这成了她到少体校以来第一个美好的记忆。

从此以后,除了认真刻苦地训练,她的心里还多装了一个叫林渊的男孩子。

他是她艰苦残酷的训练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孟英想,明月也将会体会她所体会的,而不知道什么能照亮明月枯燥乏味体校生活?

“阿爸阿妈,给家里装一部电话罢。”晚上吃过饭,孟英在一家人看电视吃水果的间隙提出来。“少体校里每周都可以给家里打一次长途电话。市里的孩子休息天可以回家去住,明月离家远,每周都回家不太可能,那就往家里打电话罢。”

孟海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还是阿英想得周到!总到村长家去听电话太不方便了。家里是应该装电话,城里酒店饭店找我要货也方便。”

“要不少钱罢?”阿妈迟疑。

“不贵不贵!”阿爸笑起来,“我打听过,装电话的入户费是两千多块钱,要从村里的电话线总机载几根电线杆,扯线过来。总要给师傅两条香烟,请装电话的师傅吃顿饭。”

两千多块钱?阿妈倒吸一口气,这还不贵?!他们要卖多少桶青蛤才能赚两千块钱啊?

阿爸连忙安抚阿妈,“我在信用合作社有不少存款,再卖几茬青蛤,钱就收回来了。现在阿英明月都在外头训练比赛,家里装了电话,你和孩子联系起来也方便嘛。”

阿妈想到两个女儿过两天就都要离开家,一个去百十里外的城里读体校,一个则要去到国都参加集训,满肚子的话都化成一声叹息,默许了阿爸。

文帝四十五年,六月初六,十岁的孟明月,背着阿妈给她整理好的行装,告别了阿嬷和阿妈,和姐姐孟英坐上阿爸孟海的小货车,挥别养育了她十年的孟家湾,踏上全新的人生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月终于长大了~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明天请假~儿子双休日在家,周日我一般都没有力气更新了~内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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