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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如飞雪(12)

“启峥——他是不是因为没有孩子而遗憾?”我小心地问。

“是,他很喜欢小孩,可惜——”他不方便再说什么。

“病人醒了,要见龙小姐和利先生。”护士出来说。

我和利三对视,他弯腰抱起龙泽龙竟。“走吧。”

我们进入病房。

启峥的呼吸机已摘下,脸色很难看,但,他是清醒着的。

“启峥。”我扑至他的床边,已经无法再强忍眼泪。

“利。”启峥声音微弱地唤。

“我在。”利三走过来。

“替我,照顾隐隐。她,是个极寂寞的孩子,我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将她抛却在红尘。利,请你。”启峥缓缓地,一字一字道。

“好,我答应你。”利三望向我,“我会照顾她至生命终结时。”

“谢谢。”启峥喘了一口气。

利三一语不发,退了出去,房间里,剩下我们一家四口,龙泽龙竟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隐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看着我,一霎不霎,不许我逃避。

“启峥。”我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此时此刻,一切已不重要。

“那一夜,是不是一场梦?”他勉强地握住我的手指。

我哽咽,是我的错!是我当了逃兵,让他抱憾到今日。我不能让他抱憾而终。我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告诉他:“启峥,他们是我们的孩子!”

他的唇角竟泛起一丝微笑。“八年前,你告诉我要大声地告诉对方我爱你时,我就该对你说这句话。”

“你后悔选择悯悯?”我问。如果他说是,我会不齿。我所爱的启峥,不是这样的人。

“不,我只是遗憾没能先爱上你。”他缓缓闭上眼,唇边就保持那一丝微笑,再不说一句话,只是有清泪自他眼角划落,滴在洁白干净的枕头上,化成无形的伤。

我在他唇上印下今生今世的第一个然而也是最后一个吻,然后叫过龙泽龙竟。

“弟弟,妹妹,说再见。”

“再见。”他们似乎也知道这是永远的诀别,小小的脸上全是凝重。

“再见,启峥。”我牵着龙泽龙竟走出病房,医生护士忙涌了进去。

悯悯和沈母已是声嘶力竭,哪里还晓得说话。只得李文萧萧迎上来问:“他说了什么?”口气不善。

“他将所有遗产留给我们母子。”我胡诌,由他去瞎猜好了。

“就知道你这毒妇回来准没有好事。”他似恨不得掐死我。

然则我却没有和他啰嗦的心情,走到利三身边。“我们走吧。”

他挑起一边眉毛,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我们带向停车场,一路上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以此分散自己的哀伤欲绝。

“怕说错话矣。”他低沉的声音格外轻浅。

“怎么会?你除了讲话轻薄之外,却并没有说错过话。”

“为什么要离开?”

有几秒钟我以为自己不会作答,但我听见自己说:“人人以为我此番回来是要守着启峥到他驾鹤西去;人人想知道当年为什么启峥弃我而择悯悯现如今却要我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况且多年没什么音讯。唯其这样,我不能让伤恸的悯悯和旁人看见我比她更深而无望地爱着启峥,且不能在人前流露太多悲伤。那么,给旁人留个冷漠无情的印象也无所谓,至少我可以回家静静地舔伤口,痛苦至天明而不用担心给别人造成伤害。”

“我陪着你。”利三说。

“不,你难道不知道发失心疯的女人很恐怖吗?我还要给你留个好印象呢。”我拒绝,现在,我只想独自埋头痛哭而已。

他笑了笑。“在我印象里你是顶坚强镇定冷静然善良的女孩子,当年大学里颇有几个男孩子暗暗喜欢你。可惜你条件太好年龄又小了点,不然你今日或恐早成了某年轻名人的贤内助。”

我被他逗笑。

“到了。”他与我握手,顺手将一张卡片塞在我的手心里。“有事打电话给我,随时随刻,保证服务品质一流。”

龙泽龙竟和他吻别,他笑得不知多开心。

“路上小心开车,别再笑了。”我喃喃地将他目送。

第八章

一夜无话。

我没有再去医院,不必再去,我已和启峥诀别。再相见,恐怕已是黄泉,我没有太多时间在人前伤心落泪。

既然要长住一段时间,两个小家伙就要进幼儿园了,不能成日在家里玩耍。联系了一家一贯制国际学校,他们说要看看孩子的程度再决定收或不收。

向父亲借了车,我带上布兰卡一起去。

“布兰卡,你熟悉一下路况环境,如果没什么问题,以后就由你接他们送他们。”我,不准备成日歇在家里,追忆似水流年。

“好的。”

学校的老师进行了简单的中英文测试,决定收他们在中班,可以马上入学。龙泽龙竟才不担心离开我这个妈妈,见到一大班小朋友,他们不晓得多开心,立刻融入集体,欢声笑语。

我和布兰卡回家,她主动帮玛丽亚做事去了。父亲母亲去了医院,只剩下我在家里。真好,不必扮出坚强的样子让大家放心,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发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轻手轻脚起床,开门,还没走下梯,只听客厅里有隐约的谈话声。

“真是奇怪,启峥这孩子,分明是撑到瑞隐回来,他见着了她最后一眼才肯闭上眼。”他们在用法语交谈,似乎是怕什么人听得懂。

“就是强撑了一口气,才拖到今天,不然一个月前他就应该已经不行了。按我的计算,以他那种硬化速度,多挨一周都是上主怜悯。”

“也许不该叫瑞隐回来,或许他还能多熬些时候。”

“只有痛苦罢了。”

我轻咳了一声,客厅里的交谈声马上停止了。我下楼,却见父亲母亲一人抱着龙泽一人抱着龙竟在聊天。看见我,忙说:“瑞隐,醒了。来,坐,我们有话对你说。”

“是。”我乖乖走过去落座。

“我们都知道你早有心理准备。”父亲小心地斟酌遣词用句。

“是。”

“启峥他——今天傍晚的时候去了。”父亲顿了数秒,仍向我宣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痛苦吗?”这是我唯一关心在意的事了。

“不。”父亲十分肯定地摇头。

我深深吸了口气。“未偿不是好事,葬礼在哪一天?”

“还不知道。他母亲哭得早没了气,悯悯也差不多,一家人乱成一团,哪里还有人晓得操办这些事情。”母亲叹息,“统共没人清醒。”

“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瑞隐,你没关系吧?”父亲似担心我。

“我很好。”我站起来,“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正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