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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等待侯鸟(出书版)(20)+番外

柳之贤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甚少提及前妻,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前任女主人留下的痕迹,就连柳千仁书桌上的照片也没有与母亲的合照。黎璃想到这一层便觉得黎美晴和柳之贤至少有一点共同之处,对于前一段婚姻他们都扫除得很干净。

柳千仁微抬起眼看了看黎璃,她触到他诡异的目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像过去那样,黎璃低着头一味地猛吃面条,巴不得早点吃完离开餐桌。

“生日快乐。”柳千仁慢悠悠地开口。黎璃正往下咽一口面条,被他这一惊吓呛到了,差点噎死。

黎美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一边不悦地指责她失礼,继而话头转到了黎璃身上,从她乱糟糟打结的头发说起,一路批评到脚上的袜子破了洞不知道缝补。

柳之贤好脾气地笑着,时不时劝解两句让妻子消气,他同情地看看皱着眉头的黎璃,爱莫能助。

柳千仁意兴阑珊地吃着煎蛋,恍似对她们母女间的对话毫无兴趣。黎璃无意中发现他的视线,每当黎美晴的批评转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时,他会飞快地瞥上一眼。

柳千仁顺利通过七月高考,如愿以偿进了交通大学,从此在徐汇校区住校,很少回家。黎璃便有一种绞索稍稍放松的解脱感,但是每当他回来,黎璃就觉得不自在。每一次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黎璃总是先避开的那一个。

有一段时间黎璃迷上了哲学,她把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做座右铭贴在文具盒内,每次打开必定默念一遍。

李君取笑她无聊,声称这句话不过是解释了关于发展这一哲学命题,如果每个水分子都能当做个体单独存在,那么流动的水的确分分秒秒都不同,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黎璃悻悻然瞪了李君一眼,仍旧每天念上几次。她想的是自己对裴尚轩的喜欢应该停止,时间明明如流水一样过去,任何一天都无法重复,为什么自己依然放不下他?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禽流感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黎璃在病房里望着窗子外面过境上海的候鸟。十五年往事如烟,裴尚轩这三个字融入她的骨血,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仿佛呼吸般自然。

时间的长河,她的确没有重复踏进同一条支流,每天黎璃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他。

可是他不知道,她爱了他那么久。在他没有变成王子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了。

一九九三年的最后一天,星期五。放学前大家用“明年见”作为道别,轻轻松松的少年男女走过一年的时光,还未到回首往事感慨虚掷光阴的年纪,那一句“明年见”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黎璃在文具店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本,李君在另一边挑圆珠笔。带香味的笔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流行卡通形象的笔帽。她拿了一支粉红色Hello

Kitty的圆珠笔,走过来问黎璃可不可爱。

“哇,还是带锁的哦。”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李君叫了起来,“说,你会不会写我的坏话?”

黎璃笑了笑,反问一句:“你做了哪些坏事需要我写下来?”

李君捏她的脸说她是个坏心眼女人,末了认真地问她:“黎璃,你会写什么?”

黎璃没有告诉李君,她的日记本只写一句话,在新年的第一天。

零点钟声响起,黎璃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日记本,印着花朵的粉蓝色纸面光滑平整,手感很好。她在一月一日这一天写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裴尚轩。”

想了想,她有好久没看到他了。裴尚轩要在少教所关三年,他仍然不肯见她。黎璃在裴尚轩的名字后面加上“这个笨蛋”四个字。

锁上日记本,黎璃跑到封闭的阳台,拉开了铝合金窗。寒风凛冽,吹得她脸颊刺痛。黎璃的手心握着小巧的金色钥匙,深吸口气用力扔了出去。

夜色深沉,黎璃看不见它下坠的轨迹,也不关心它会落脚何处。

关上窗回到客厅,黎璃被斜倚着墙的男人吓了一跳。柳千仁不知何时来到了客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那张脸依然令人联想到“漂亮”,但柳千仁俨然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有了男人的阳刚味。黎璃尽管怕他,但不得不认同他的确是个会让女生心动的男人。家里的信箱收到过好几封倒贴邮票示爱的信,收件人写着“柳千仁”。他看都不看,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柳千仁的手上,赫然是她刚才还搁在茶几上的日记本。黎璃勃然变色,抢步上前欲夺。他恶意地举高手,仗着身高优势不让她拿到。

“钥匙呢?”他笑容邪肆地问道。

黎璃的手转而指着窗外方向,“我扔掉了,你想找的话,请便。”

柳千仁玩味地瞧着面前强自镇定的女孩,三年前认识黎璃开始,她总是回避自己的视线,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他承认自己看不透黎璃:他以为她软弱的时候她会变得坚强,以为她顺从的时候她会突然反抗。他想起了当年她打自己耳光的情形以及随后楼下发生的一幕。

第8章 撕裂所有的童话

柳千仁的眸光逐渐深沉——读高二的黎璃个子没长高多少,倒是比上次回家见到时又胖了一点。读理工科的女生人数不多,交大寥寥无几的女生中难得有一两张让人眼睛一亮的清秀面容。他走在校园里不由自主会联想起黎璃——像她这么丑的女生就该来交大找回自信。

“把日记本还给我。”黎璃看着他重申,“柳千仁,这是我的东西,请你还给我。”

柳千仁上前半步,与她贴身站立。他低下头,灼烫的目光停驻于她的脸。

“交换。”随着他的声音,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嘴唇。

午夜,万籁俱寂,她被一个讨厌自己的男人吻了。

新千年的第一天,黎璃和裴尚轩在酒吧参加新年派对,他们随着人群高声倒计时,当二零零零年来到人间,裴尚轩拥抱了黎璃,转身和漂亮的女友亲吻。

黎璃恍惚想起一九九四年那一吻,她对柳千仁的憎恨逐渐淡去。

一九九四年六月,从意大利的夏天到美利坚的晴空丽日,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再度引起世人关注,同时也是世界杯六十四年历史上第一次扩充到三十二支球队参赛。

黎璃读高二,面临会考。每天都被物理、化学、地理、生物、历史五门课折磨得神经紧张。虽然高考升学率才是比拼各校实力的最后舞台,但会考的优秀率也渐渐地为学校所看重。

黎璃热爱的阿根廷队并没有“风之子”卡尼吉亚的身影。她从铺天盖地的足球报道中搜集关于卡尼吉亚的点滴——他因为服用可卡因被国际足联禁赛两年。

阿根廷蓝白色的队服依旧飘逸,令她失落的是看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出现。一九九零年的学校礼堂,意气风发的少年拍着她的肩膀问:“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