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玉满堂(5)

我满心歉意,“对不起,妈。”

“你这个小囡,唉,唉。”

我对牢水池洗脸刷牙,妈犹自嘟囔不休。

“囡囡你还记得卷毛头哥哥吗?这次彬彬周岁,他和他爹娘也过来了,原来卷毛头要调到亚洲分部来工作,你记不记得?”

卷毛头?我还刺毛头呢!

我含糊答应,大声漱口。

“卷毛头现在真是神气得不得了,嗳,他还认得我呢,也记得你,囡囡你有没有听见妈妈说话?时间真正过得太快,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我“啪嗒”挂好毛巾,伸手轻轻推她出去,“妈,我要洗澡,有话等会儿再讲好不好?”

锁上门,把龙头拧至最大,水声“哗啦啦”充斥耳边,我反倒觉得安静下来。

看来妈这次是下定决心不肯姑息了。

我叹口气,打算好好泡个澡打起精神慢慢应对。

出了房间,妈已经迎过来,还没开口,爹在那边说,“呵呵,我们的小寿星总算出来了?生辰快乐!快,家乐,特地做了你爱吃的海鲜捞面,趁热过来吃。

呵,我竟忘了,今日是我的生日。不过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最好从此以后时间停滞再不前行。生日,生日是甚么?不可能是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可是爹妈总是记得这个日子,虽然我没有选择出生与否的权力,但是他们满怀希望的生养了我,一路为我担足心思,我再要抱怨甚么“不是我自己要求出生”,那简直比畜生还不如――须知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人竟不及一只黑毛的鸟?

我搂住妈的脖子在她脸颊亲一口,“妈妈母难日快乐!”妈眼圈又有点红了。

这一顿我连吃两碗面,最后的汤汤汁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最后我快活地拍拍溜圆的肚子,倒在椅子上动弹不了,“我吃饱了!”

餐后例牌是吃茶时间,我知道这次也是摊牌时间。

毫无惊喜,妈开始讲话。

据说有这么一个人,双方家长是旧识,而我与他在我周岁酒上相遇――自然,不算艳遇,一个一岁的女婴和一个五岁的男童,说成艳遇会笑死人的。

我们后来仿佛还见过一次,不过这次连妈都不敢确定,总之男童一家一直住在香港,和大姨一家保持密切往来,所以这次妈会在彬彬周岁酒上见到他们――我腹诽,这家人有周岁酒综合症。

男童已经长大成人――废话,简直可算新中年――一表人才,前途一片光明,最重要的是尚且单身。

而且,令老妈惊喜的是,那卷毛头竟然还记得我――嚯嚯,真是荣幸之至也不幸之至――最最重要的是他近期就要到本地任职。

――所以呢?

妈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囡囡,我已经同他们约好时间一起吃茶。”

“那很好啊,妈妈一向喜欢同朋友出去走动。”

“卷毛头的爹妈到时候也会来,他们都想见见你。”

“哦哦,这就不必了,爹也知道,我一向最怕同长辈说话,会结巴。”

“囡囡!”

妈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我也已经装傻至穷途末路,只好眼睛不住发无线电给爹求救。

爹沉吟着开口,“家乐,吃一杯茶而已,不会耽搁太久。”

呜呼,这一次连爹都不肯帮我!

也罢,看在今天母难日的面子上,就从了吧。

我委委屈屈点头,“好好,那么约了几时?还有,卷毛头不会真的姓卷名毛头吧?”

“噢,约了下个礼拜周末……”妈忽然张口结舌,“啊,啊呀!一直叫伊卷毛头,忘记问问姓名。”

我也目瞪口呆,“老妈,你见对方家长时怎么招呼的?”

“随你大姨和姨夫叫英文名字呀,托马斯和巴巴拉。”

我倒!

☆、第 3 章

因为我答应去“吃茶”,妈异常开心,似乎只要我肯点头就等于一只脚跨入了礼堂,她突然发觉我穿得像个流浪汉。

“咦,囡囡,你明明每天沐浴,怎么日日都是这件白衬衫?还有,外套也旧得像咸菜。”

妈瞪大眼睛,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我叹气,我衣橱里起码二三十件白衬衫十七八件咸菜外套,还有一堆铁板似的牛仔粗布裤。

妈决定带我上街置办一点行头,我的极力抵抗最终宣告无效。

真是一场灾难。

我已经有几年没穿过裙子,而妈选的小礼服更是每一件都令我憔悴。

“妈妈,只是一顿下午茶,不是晚宴,好吗?嗯?”

妈很扫兴,不,我不能心软,我已经够让步。

百合的电话救了我。

“老天,不不不不,百合你不要做傻事,我马上就来,老地方见,你知道是哪里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百合一头雾水,但她知道我在说甚么。

我对妈说,“朋友失恋了,情绪很糟,我必须过去一趟。”

因为有我的前车之鉴,善良的老妈立刻信以为真,一叠连声催我快去,我不是不内疚,但脚底已经自动抹油,顺利开溜。

在“熊兔一窝”我和百合碰头,她已经付清昨晚的帐。

“昨晚,我好像惹出不少麻烦?”

“也没甚么,只不过吐了我老板一身。”

“嗄?!对不起,家乐。”

“不不,百合,你对不起的人是卓越张不是我。”

“卓越张?这名字不算太逊。”

“他本人也不算太逊。”

“因为长得帅?呃,我仿佛记得他看起来很漂亮。”

“除此之外,他用纪凡希西装给你当呕吐袋的样子更帅。”

“真惨!”

“是啊,真惨。”

我们同时笑起来。

然后她问刚才到底发生甚么事,我摊摊手,“我要去相亲。”

“啊,真惨。”她很没良心地笑。

我也笑。

“也好,你实在把自己收得太久,再不出来晒晒太阳,金家乐,你就要烂掉了。”

“不,不会,”我微笑,“充其量发霉,拎出来刷一刷抖一抖又是一条好汉――人的潜力无限,不比蛰伏的虫子更差。”

百合盯住我半天然后低下头尖着嘴啜饮一口咖啡,“其实我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强悍。”

她无奈地笑。

“妇女解放为我们带来了甚么?一点点薪资和权力,然而还是比不上男人,却白白担了平等的虚名,朝九晚五营营役役,嫁不出去固然惨,能嫁出去又有甚么好欢喜,至少我没信心――一面工作一面抽空生孩子还要上孝敬父母公婆下爱护儿女弟妹,另外再要我努力专心爱我的丈夫?不不,我不相信我能做到。不要告诉我别的女人可以,不信可以去问问看――她们一年里同先生看几场电影、收到几朵鲜花、得到几个拥抱?同时却要刷多少个盘子、擦多少回地、吵多少次嘴?一天二十四小时,那些女人有几分钟会因为她们的男人而感觉到幸福?不不不,我不认为我太偏激!”

百合猛地抬头,眼睛闪闪发光。

上一篇:欢天喜地 下一篇:流浪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