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安之若素(网络版)(81)+番外

不过四年时间,他已经满头灰发,脸上皱纹已经深深隽刻在皮肤里,黑瘦得什么似的。可是,他从未对妻女,说过一个苦字。

他对她的深情厚爱,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如今,丈夫说,要退休,多陪陪她,她心里再高兴没有。

这时候听见门铃响,若素爸爸妈妈便停下交谈,不一会儿,客厅方向传来开门声,然后,瞬间喧哗起来。

若素爸爸按一按妻子手背,“我出去看看。”

然后从妻子床边站起身来,走出客房,随即被闪光灯与照明灯刺得微微眯起眼来。

若素小跑两步,走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手,低声说,“爸,市委卜书记,工会蔡主席,妇联文主席,都来了。要给妈妈颁发荣誉证书,还有一套经济适用房的钥匙,要亲手交给妈妈。”

若素爸爸微微一愣,他听女儿说起过新闻,以为不过是市领导做戏罢了,想不到竟然真的上门来了?

只是——哪里就突然天上掉下馅饼来了?

“小安知道伐?”若素爸爸同样低低声问女儿。

若素微不可觉地摇一摇头,然后向一众与电视台记者同来的市委领导颌首,“卜书记,蔡主席,文主席,各位记者请坐,我去倒茶。”

然后在卜书记笑呵呵说“不用客气,别忙了”的客套声中,还是三步并做两步,进厨房倒水,顺便摸出手机来,打电话给安亦哲。

“你晓得不晓得市委书记工会主席妇联主席统统跑到家里来?现在挤在客厅里?!”若素对住手机,声音低低,可是掩不住语气里的烦闷。

她仿佛已经看见平凡日脚如同歌里唱的那样,拍一拍翅膀,已经飞走。

那边安亦哲闻言,沉默一秒。

他知道这则新闻,然而卜书记并没有大张旗鼓宣布要给安副市长的岳父岳母送房,打的是冠冕堂皇关心下岗劳动模范的旗号,他不便从中干预。

“若素,设法让爸爸妈妈拒绝卜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送的这套房子。”他最后只是这样轻声交代。

这是他和若素结婚以来,遇到的第一次危机,他不方便出面,也是时候考验若素。

若素微不可觉地太息,安亦哲,你这颗扫把星!

自她再一次落进安某人视线,又由得他一步一步,鲸吞蚕食,入侵她的世界,她的小日脚,便没有消停过。

挂断电话,端起一托盘一次性纸杯,若素返回客厅。

恰好看见父亲正极力推拒卜书记带来的捐款和公寓钥匙。

若素轻轻将托盘放到茶几上,“卜书记,蔡主席,文主席,请喝茶,各位记者也请喝茶。”

然后若素来到父亲身边,“爸,别激动,当心身体,有话慢慢说。”

若素爸爸看一眼女儿,倏忽心领神会。

“卜书记,蔡主席,文主席,感谢党和国家,感谢市委市政府,感谢工会和妇联对蔚娟的关心。”若素爸爸早年也听妻子在家里念过劳模报告,多少还有印象,这时信手拈来,十分自然。“我们夫妻虽然双双下岗,可是有手有脚,蔚娟身体不好,不过女儿女婿孝顺,把我们接过来一起住,照顾我们。我们一家人现在生活得很好。这些捐款和这套房子,请让给更需要的人!”

卜书记再三相劝,若素爸爸只那一段话,翻过来,覆过去,来来回回地说,卜书记无奈,只得进房间去,探视若素妈妈。

几位领导围在若素妈妈床边,拉起若素妈妈的手,合影留念,又叮嘱说已经与本埠最优秀的脑神经外科专家与康复专家联系,积极寻求治疗方案,务必让许蔚娟同志最大程度恢复健康云云。

扰攘一番,总算放过若素一家。

只是临去前,卜书记意味深长地对若素说,“令尊令堂是我们的榜样,值得尊重,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若素注意到对面四零二室防盗门上的透气窗开着一条小缝,门后有人全程觑探。

若素返回屋内,关上门,靠在门上苦笑。

这下好了,全家人齐齐上晚间新闻,统统出名。

卜书记回到家里,放下公文包,卜夫人从厨房里出来,“下班了?士崇在书房里等你很久了。”

卜书记点点头,大步上楼到书房里。

卜书记的书房宽大明亮,只是此时窗门紧闭,百叶帘统统放下来,将外界隔绝。

他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

书房沙发上,坐着一个同卜书记长得有七、八分像的中年男子,头发略浓密些,肚腩也小,只是脸色不如卜书记红润。

看见卜书记进来,男子赶紧自沙发里起身,“大哥。”

卜书记心烦意乱地挥一挥手,“你怎么来了?”

“大哥,事情进展得如何?”中年男子面上露出焦色来。

卜书记坐进书桌后的圈椅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中年男子,“士崇,我和你大嫂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再三关照你,你同那些人,吃吃喝喝泡澡洗脚,没有关系,可是绝对不要同他们有金钱上的往来!你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卜士崇讷讷,“……可是,人家要给,我推也推不掉……”

“推不掉也要推!现在可好!他们的场子被查封,正是需要你出力的时候,你帮还是不帮?”卜书记越说心中越气,抄起案头一本字典撇过去,“我和你大嫂要被你害死!”

卜士崇一偏头,躲过砖头般厚的字典,“大哥,现在怎么办?”

卜夫人这时候端着托盘,敲门进来,目睹丈夫发怒,小叔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叹息。

“有事好好同士崇讲,这样剑拔弩张做什么?”

卜书记愤然,“你问问他做得好事!”

卜士崇下意识缩一缩头颈。

“士崇,你做了什么?”卜夫人将托盘里的茶杯放到丈夫手边,又递给小叔子一杯,自己则捧起最后一杯,慢悠悠问。

“我——”卜士崇顿一顿,在卜书记与卜夫人四只眼睛注视下,断断续续说,“他们给我股份,每月有股息,年底有分红。”

卜书记听完,狠狠拍桌,“混帐东西!”

卜夫人赶紧按一按他的手,“老卜,注意你的血压。”

又转向卜士崇,“士崇,他们给你的钱,到底有多少?”

卜士崇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卜书记喝一口茶问。

卜士崇继续伸着那三根手指。

“难道是三百万?”卜书记厚眼皮挑高。

卜士崇摇头。

“三千万?”连卜夫人都不由得略略提高声音。

卜士崇微微点头。

“滚!我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卜书记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圈椅里。

“老卜,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先要替士崇度过这一关。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卜夫人终于还是瞪了小叔子一眼。

当年因为卜家只供得起一个儿子读大学,最后公婆在大儿子与小儿子之间,牺牲幺子,将全部积蓄,用在长子身上。丈夫也争气,大学毕业,踏上仕途,一路走到今时今日,官至本埠市委书记。所以总觉得亏欠小叔子,先后给他谋得税务局肥差,又介绍女大学生给他做老婆,一路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