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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16)

她把“你”字拖好长,我开心地笑着想抱抱她。她却把头一低,再抬头露出一脸调皮接着说:——的名字。然后轻轻推开我,像飞开花儿的蝴蝶。

那绺晃动的马尾,那黑黑的眸子在夕阳下闪动的可爱光亮,从那时起在我生命里凝成永恒,并成为我童年里经久不衰的经典记忆。

时光一不小心脱节了十年,我望着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颇有感慨。

她走过来说洛木,你傻啦,我是媛媛啊,你别说不认识我哦!

我知道,我的爱情,在经历对自己身世了解的阵痛后已经来临。

11∶17礼堂寂静,回响空荡。洛木嘴角无意间泛起一丝微笑。

至此,我关于媛媛的记忆开始全面复苏。

在我十三岁没搬家前,她住在我家对门。继母曾拿这件事羞我:

小时候还没有热水器,冬天洗澡的最佳时期是中午阳光最强的时候,每到这时,继母就会把我放进阳台上的大脚盆的热水里泡,几乎每次洗澡我都会哭,与我一样会哭的还有对面阳台上的媛媛。于是两个小孩子在洗澡的时候对着比谁的哭声大,而阳光下的两个大人却对着笑得一天比一天欢。后来,继母指着对面那天哭得好凶的媛媛说:木木别哭了,看对面的媛媛妹妹洗澡啦。我听话地向那边望去,竟真的忘记哭了,而对面媛媛的妈妈这时也会说:看对面的哥哥洗澡,看啊看啊,别人可都没哭了。于是媛媛也不哭了。我和媛媛隔着一栋楼的空间傻傻对望着,我听见爸爸看见这个情景时对继母说:嘿,这浑小子就娶对面的小妹妹吧,看他眼睛一动不动,都看直了。

后来媛媛回忆起那件事的时候也忍不住笑,她说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成牛郎织女了呢。我说那是,你从小的便宜就被我占光了,你不跟我跟谁啊。她捶了我一拳,踮起脚尖咬我耳垂。

还记得小时候玩过家家,媛媛总愿意做我的新娘,那时候她就会脸红扑扑地坐上我与伴郎用手搭的肉轿,伴郎喊起轿——,我就跟着叫送新娘回家嘞——。媛媛在上面眼睛眨巴眨巴地帮我擦汗,我抓住她替我擦汗的手,在阳光擦过她脸庞刺进我眼睛的时候,仰望我心中的女神。

这时会有来土匪抢亲——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为什么那么小就能编制这样的情节,或许是看电视剧的灵感,我当时好像有好长一段时间为自己能编制这样的游戏而得意。

我安慰着媛媛,放下她,然后极具男人气概地大吼一声:洛木在此!冲上前与土匪搏斗。

英雄凯旋了,土匪倒下了,伴郎站在山头那边的太阳中大声叫喊:新郎赢喽!新郎赢喽!

我在胜利声中将媛媛再次抱起,她搂住我的脖子说,洛木,嫁给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我安排的台词)。

我陶醉了,可后来就没人愿意扮土匪了,他们说洛木下手真重,打得跟真的似的。

11∶25礼堂灯光渐次熄灭,升起的月亮阻止不了洛木的脸庞再次陷入黑暗。

我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媛媛了,却想不到她两年后敏锐依旧的直觉还是引导她在散步后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们都知道,现在之间的爱情,是以前情感的美好延续,所以都变得格外珍惜。媛媛曾对我说:

每一个女孩都是天使。但当她爱上一个男孩时,就会折翼。所以,请你爱护你身边的每个女孩。

媛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亮亮的,风拂过她纯净的面颊,像一个受伤的折翼天使。

我那一刻的保护意欲空前高涨,一心一意只想着让心爱的女孩不受伤害。

可是媛媛望我时眼中飘满了伤逝的樱瓣,每一片都让我心疼。她说洛木,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推开我,低头被夕阳的血色吞没。

当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胸膛,当她从我身上带走自己的最后一丝体温,一种流动不定的预感突然弥漫呆站在河边青草地上的我,并眨眼间被寒冷的澧水吞没。

十三年前五岁的她推开我时像只倾倒众生的快乐蝴蝶,十三年后身段曼妙的她推开我时像只失望的雪鸟,还要留下忧伤的惊鸿一瞥,一如三天前在幽轩阁里我退出房门时她落寞的眼神。

那个星空凄美的夜晚,我们像两蔸干渴已久的树根贪婪地纠缠在一起吮吸对方的水分,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电视剧里浓重的喘息,卧室里的玻璃杯被我们打碎。所有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讲就像暴风雨那样骤然发生,风卷云残。媛媛的呼吸一声盖过一声,而我却迟迟不肯脱落她裸露的云彩。午夜十二点钟塔响起,我有意识地让自己冷却。媛媛星目迷蒙,激动得满脸泪水:

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

我吻干她的泪,穿上鞋说:

因为我爱你。

横拉式的竹木门在我跳出去的同时轻响一声关上,我听见媛媛在房间里啜泣。我说媛媛,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晚安。

朴树在婉雅地轻唱: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

我是这遥远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不知道,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已经在歌声里在媛媛心中崩溃,并随着时间的淤积,铸成今生无可挽回的遗憾。

也许那时候,在我对媛媛说要守护你一生一世的时候,那几句“我是这遥远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歌词的出现,就预言了那个叫易燃的男子终会穿越风尘灼伤我的自尊,显露我的愚蠢。

11∶36洛木发现我搭在他后肩的手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奇怪地望着我。

当我知道有个叫易燃的男子潜伏在一个叫常德的城市窥视我的幸福时,我看见无数落叶被火焚烧的样子,那些落叶都化成火凤凰四处飞散,在强颜欢笑中挣扎徘徊,最后堕为灰烬。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媛媛会爱上一个只在网上聊了一周的男子,并会甘愿坐几个小时的车跑去另一个城市与他幽会。

那一夜她关掉了手机。剩下我在雨夜里四处找寻。

赶到常德时已到凌晨四点,找遍了所有的宾馆也没见她的踪影,寒冷的雨夜在我身上留下憔悴的痕迹与嘶哑的声音。

早上七点十三分,媛媛开机,扬声器里刮出刺骨的寒意。

我站在车站,看见那个叫易燃的男子给媛媛温暖地围上围巾,媛媛亲他时我突然感到自己脸上曾被她吻过的地方如冰冻般疼痛。

我说媛媛,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

我的泪在那时流了下来——我顾不得那个男子轻蔑的微笑,就像个小孩,明知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却急着欺骗自己。

车窗里的媛媛挥手与那个男子道别,那一刻她显得那么遥远,而我望着自己小时候的新娘,发出惨烈的大笑。

那些小时候土匪啊伴郎啊欢呼啊的记忆开始混乱。我抬头仰视心中女神的虔诚的样子,媛媛搂住我的腰说喜欢我——的名字时调皮的样子,都随着窗外景物的飞速倒流开始浮现。

媛媛,你就真的那么渴望成为一个女人吗?

11∶47洛木眼里有点点泪光

我自始至终也只见过易燃一面,那个用一周时间轻易勾走媛媛的男子,他那头火红的头发让我想起出生时血色的河面,是那么准确地灼伤我的要害。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选择做像他那样的男人。

11∶47洛木表情呆滞,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你错了,你不止一次见到易燃。

是的,我就是易燃。

你所谓的我这种男人,不值得羡慕。

我想男人一般都会不止一根肋骨。譬如我的左肋坚硬得让我心碎,她叫张静宁。右肋是软肋:may.

may就是媛媛,她的网名。

在遇上may之前,我与张静宁已经分手。但我就像一个背负了十世罪孽的受难者,对以前那些温馨的日子的记忆如同前世附加在我身上的罪恶般越堕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