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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13)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没回去,一直在这个城市里转,城市很大,我们两个很渺小。他为我找到一片海,在日出的时候坐在礁石上看风景,海风很硬,杀了我的眼睛,里面流出泪来。然后喷嚏鼻涕一股脑地,全部流出来。他为我披上他的外衣,给我唱忧伤或快乐的歌,把岸上的石头扔出很远。我冲着海的深处说,十三,谢谢你的礼物,虽然我不一定喜欢。

我开始留心一个眼神和一句话的感动,比海风还硬,比星空还软。我开始渐渐注意身边这个男孩,他的眉毛,他的嘴角,他的声音,他的手指。我没有悲喜忧郁,我想放声歌唱,我想在海水里舞蹈,做一只不顾一切的美人鱼。

他始终在我一米之外的地方,偷偷地看着我。

十三,你也看见他么,你用什么把他指引过来。

天边出现一抹颜色,淡淡地,一层层地涂抹到了更高的地方,在海水翻滚中升腾起来,忽而就大白了。我没有戴墨镜,直直地看着天边,童话在那里传来,又在那里消失。我一路追寻到这,却没有一条可以渡海的船。

男孩在我的左侧,踮着脚唱歌,歌声很淡,甚至盖不过海水。

回吧。我说。阳光就要来了。我急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躲在窗帘后面。

在关门那一刻,男孩说,还可以再出来么?他很期待地问。

可以,随时随地。我说。然后和他一起露出灿烂的笑,灿烂得恍若隔世。

我找到张国荣的《阿飞正传》,他的确说他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捂着流血的肚子说,说他落地的那一刻就是他死的时候。也许是造化弄人吧,他跳楼落地的那一刻,会想起这句台词么?

我对着十三说,你也是只这样的鸟,一下子就飞走了,不再回来。

谁是鸟,谁不是鸟?

楼上的他,好像忘记了疲倦,又响起了那钢琴声。琴声一阵一阵,温暖得如同十三的手,从头到脚,抚摸我的每一寸皮肤。我睡了,我哭了,我笑了。

我梦了。

之后的许多天都没有再见到那个男孩。我到楼上去敲门,门轻轻地开了。看见他坐在一个唱片机前面,里面定制了播放的时间,从晚上到凌晨。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睡了一般,嘴角带着很诡异的笑,似乎十三。

我拉开窗帘,屋子里有些腐烂的味道。桌子上的食物散发着怪味,衣服还整齐地挂在墙上。我和阳光对峙着,我第一次发觉,阳光才是最最黑暗无尽的物质,你看着它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男孩笑着,他是十三送给我的礼物,只有一天的保质期,然后就过期了。

他手里有一个小药瓶子,里面空空如也。

十三,三年你不曾送我一件礼物,可是送来一个礼物,我便要更难过一辈子。

梦一场

济南是个暧昧的城市。人潮涌动,空气干燥;古朴和时尚此消彼长地上演着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灰蒙蒙的天空在阳光下让你感到一阵阵的彷徨、惊讶和扑朔迷离。纵横交错的干线和密密麻麻的小巷构成蜘蛛网般的地图。我喜欢这个充斥着汽油味的杂乱无章的城市。这个交织着许许多多人的平静、忧伤、痛苦和快乐的暧昧之源。

我来自北方的一个小城。那里的冬季特别漫长。印象中,好像一年四季飘着雪。我是个讨厌下雪的家伙。一直都是。

你可知道,在十八年的冬天里我不断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尽管它非常短暂。仿佛一部电视剧中插播的5秒钟广告,还没来得及回味,便踪迹全无,一点印象也记不起来。

应该说济南是个恩怨分明的城市。它把几乎相等的时间分给了四季。这里的冬天很少下雪,也许是老天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春天就粉墨登场了。

我的星座是天蝎。简单、干净、恩怨分明的如同济南的四季。

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在我的生命中来来往往。相识、熟悉、相知、分离。很多人我已记不起他们的名字,只是眼前闪过一片片陌生的熟悉。我不是个冷漠如冰的人,变的不是我们自己,是时间和世界变了,一转眼的工夫,它让我们面目全非。每个人对于生命来说都是匆匆过客,只是你我碰巧相遇。

我喜欢蓝色。因为它能让人感到心安理得的宁静。让外表平和内心狂热的我变地跟这座城市一样的暧昧不清。

我也曾一千零一次地幻想这样的生活:在干净明亮的阳光下,跟自己心爱的女孩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瓦蓝瓦蓝的天空。室内是湿润的气息和轻柔的音乐,阳光透过淡蓝的玻璃懒洋洋地洒在她的头上反射出温润而芬芳的光泽。整个世界在宁静中慢慢发酵,孕育着让人心醉的暧昧的寂寞。

我是个寂寞的人,尽管我不孤单。

如果说爱上一个人等于爱上寂寞,那么如歌呢?她是不是一个爱上我等于爱上寂寞的女子?

如歌是我的女朋友,三年来一直都是。我相信她和我的想法一样。因为她也是那样的简单、干净和寂寞。我爱上了一个寂寞如花的女子。

我一直认为上帝在创造男人和女人之前创造了寂寞。是寂寞让两个如同冬天刺猬般的男女相互靠近,相互依偎。爱情是取暖,寂寞是冬天。

问题在于取暖的同时,你身上的针刺会戳伤对方的身体。应该说寂寞产生爱情,也产生了伤害,它们是生生世世的孪生兄弟。

可是你想过没有,冬天之后呢?

冬天之后的爱情是否还依然存在?

我不知道,如歌也不知道。我讨厌下雪,如歌不是。

我喜欢和如歌一起漫步在幽静的郊外小路。四周是葱郁的野草和芬芳硕大的野菊花。三三两两的蛙声此起彼伏缠绵不绝;碧绿的荷叶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我们的学校驻在城市的边缘,它寂寞地享受着城外纯净的空气,色彩绚烂的田野和生生不息的河水。

这里不是我的故乡。故乡只有雪花和寒冷,呵气如冰的凛冽空气以及哧哧地跳动的燃烧的火苗,火苗迷离而硕大,像朵盛开的野菊花。

有时我会认为,很多地方都有冬天。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它像寂寞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过一个又一个城市,挥洒出更多如寂寞一样的冬天。

那么,赤道上呢?

如歌说,赤道上没有冬天。那儿一年四季骄阳似火。郁绿的热带原始森林像蒸笼一样把你所有的情感都排出体外。寂寞随着汗液蒸发、冷凝、下沉,变成云和雨落下。

所有人都像热带鱼那样的游来游去。空气中充满着快乐的满足和暧昧的笑。

认识如歌是个偶然。像认识许多陌生人一样的毫无准备。我们好比两只在天空中飞倦的鸟儿,在想找个落脚地的时候擦肩而遇。

如果说我们是鸟,那也是两只寂寞的鸟。两个没有人能了解你内心狂热与彻骨绝望的微小生命。

如歌说,见你的一刹那就爱上了你。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

佛曰: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如歌是在我们擦肩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我。

那是一个烟雾弥漫的晚上,我们坐车去避风塘。

到处充斥着巨大响声的音乐。刺耳、模糊,让人昏昏欲睡却闭不上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感觉,让你觉得置身于一个热潮涌动的海洋。鱼般的人们肆意游走,面目不清,没有方向。跌宕起伏的尖叫混杂着咖啡和奶茶的气味潮涨潮落。

当时的我只是一只被海水推到沙滩的贝壳。刚刚离开深不可测的海底躺在岸上享受温暖的阳光,静谧的四周挥发着寂寞的空气。

如歌说,当时她一眼就发现了我和我的寂寞。

她是这样发现我的:跟一群女生下棋连输四盘,按照事先的约定她必须去拥抱周围一个陌生的男子,然后说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