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并没有离开,总觉得韶显博突然来抿州很奇怪,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已经是年底,很少人会再出远门,更何况是家主。
此时的正房内,桌上弱灯晃了晃。
韶慕笔直站于屋中,身上的斗篷还未来得及解下,微垂着双目,面无情绪。
而三步之隔的对面,便是他的父亲韶显博,此时正一脸的愠怒:“你竟做出这天大的事来,明知她是公主,还带她来抿州?你可知万一事情捅破,整个韶家都得搭上!”
“那能如何?”韶慕开口,声音出奇的平静,“丢下她不管?”
不说与安宜公主的夫妻一场,就是个普通女子,也不能见死不救。
“你,你……”韶显博抬手指着韶慕,竟是无言以对。
他也明白,皇室的金枝不能流落在外,只不过这件事情太大了。从他收到韶慕的信时,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一趟抿州是必须过来的。
韶慕仍站在那儿:“事已至此,我只想先把她的失忆治好。”
闻言,韶显博无力的叹了声,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长途的疲劳使他身形晃了晃。
见此,韶慕赶紧上前想要搀扶。
韶显博往前走了两步,没有接受,而后双手将门扇拉开。
外面天已黑下,对面的游廊上挂着几盏灯笼,浅浅的光线下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正往这边瞧。
韶显博深吸一口冷气:“公主殿下……”
第34章
韶显博整个人僵站在门前, 即便前面听韶慕说过昭昭的事,可是自己亲眼见到还是受到震撼。
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被儿子带到抿州来……
“父亲, 她现在叫昭昭。”韶慕跟在身后提醒了声,同样看去对面回廊下的少女。
韶显博心中着实无奈,事情走到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当初儿子上京赶考,私心里是不想儿子入仕途,便说好若落榜便回栾安,从此继承韶家行医济世,因为知道仕途的路并不好走。
只是有些事情人无法掌控, 韶慕金殿得了探花郎,后面紧接着被指了做驸马。
他想这样也好,驸马无法入仕,那么韶慕就可以继续研修医学……
往事历历, 在脑海中一帧帧的翻着, 韶显博最终也只是轻轻叹息:“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韶慕应着,若不是全然忘了干净,她又怎么会跟着他走?
韶显博眼中浮出愧疚, 迈步走出门来:“她一个金枝玉叶, 也是受苦了。”
说着,就朝对面游廊走去。
韶慕看着父亲背影, 以及对方整理着身上穿戴的动作, 很像是过去给昭昭行礼。想到这儿,赶紧抬步跟上去。
这边,昭昭眼看韶家父子往自己这边过来, 身形朝冯越侧了下:“怎么家主……”
“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冯越抓抓脑袋, 随后大步离开,身形很快走出了游廊。
昭昭半张嘴巴,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儿,看着已经空荡了的回廊。
再转过头来,发现韶显博已经走到廊外,正隔着木栏看过来,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昭昭,这是我父亲。”韶慕抢先一步开口。
昭昭应了声,灵巧的身形走出回廊,站去韶显博面前:“见过韶家主,我是昭昭。”
她嘴角浅浅带笑,欠身作了一福。
韶显博吓了一跳,不由脚步就想往后退开,他哪里受得起公主的礼?待反应上来,忙伸手去虚作一扶。
“在家里,不用这样。”他喉咙发堵,好容易送出几个字,还不忘狠狠瞪眼边上的韶慕。
昭昭站直身子,嗯了声:“我不知道家主今日会来,不然下工的时候会给你带杏仁酥回来。我做工的香郁阁旁边,那家点心铺做得最好。”
“你,你在外做工?”韶显博只觉眼前发黑,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
才松开的拳头,这时候又攥了起来。这要是在栾安韶家,他肯定把墙上的藤条取下来。
昭昭爱说话,笑着点头:“做制香师傅。”
韶显博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身形都跟着开始打晃儿:“这,你无需出去……”
这还了得?皇帝的女儿在铺子里做工,堂堂金枝抛头露面。要是有藤条在手,他怕是已经抽断了。
“父亲,”韶慕双手扶上去,托上韶显博的手臂,“你一路劳累,先去前厅用膳罢。”
韶显博气息不顺,看去韶慕的眼光更是锋利:“还用膳?”
说到这儿,他想到了什么,回来看站在面前的乖巧少女,本来不善的面色瞬间柔和许多。
“咳,”韶显博不甚自在的清了下嗓子,嘴上艰难笑着,“昭昭饿了罢,咱们去前厅用膳。”
昭昭眨下眼:“好啊,我回房收拾下就过去。”
她看着韶家父子,发现韶显博对她很是慈祥,相比他清冷冷的儿子,实在更让人觉得有亲近感。
“好,”韶显博应下,叮嘱一声,“不用急,我们等着你。”
昭昭笑着点头,而后离开了正房这边。
她待刚转过拐角处,身后传来韶显博的训斥声,只是他刻意压低了些,并听不清楚。但知道一定是对着韶慕,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惹得韶显博如此不快。
等到了饭桌上的时候,气氛变得更加奇怪。
冯越并没有露面,钟伯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桌前忙活,大概是韶显博来了,特意多加了两道菜。
韶显博坐在正座,皱眉看着一桌菜,再看去昭昭面前的清粥,整张脸蓦地一沉:“你,你就不会让伙房做些好的?”
他是看着韶慕说的,只觉得自从踏上着抿州的这块儿地界,几乎被气出心疾。
韶慕倒还是一脸平静,恭敬的为父亲斟上一盏茶:“按我如今的俸禄,该是如此吃用的。”
“你是说日日都如此?”韶显博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为官清廉者,吃食上也简朴。可是,这家里不是有个公主嘛。
一旁的昭昭听了,接话道:“抿州去年大旱,所以这些吃食已经算很好的。”
并非是帮韶慕说话,而是这些日子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平头百姓,每天都在为生计奔忙,若碰上像丁家那样的,更是不给人留活路。
韶显博一听,缓了脸色:“昭昭此话深明大义,如若你吃得不习惯,便告诉我。”
“谢谢家主关心。”昭昭笑着道谢,将盛好的粥碗摆去韶显博面前。
韶显博忙用双手去接,行动间自带一份恭谨。
“下雪了。”韶慕适时开口。
他的话,让前厅的气氛转移开,全部人往外看去,果见天上飘下了细雪。
钟伯在韶家多年,自然瞧出韶家父子之间的怪异,便跟着道:“要说这抿州的雪是真勤,隔两三日就落一场,这前日的冻在地上还没融化,如今又开始往上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