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昭昭稍稍走近,他便牵起她的手,带她站到衣橱前。
其实韶慕的衣裳并不多,样式颜色也单调,吃穿上他没有太多讲究。所以,选哪一套都一样。
昭昭看着衣橱内,自己赔他的那套衣裳就摆在最上面的隔层,叠的板板正正:“你过年都不准备新衣吗?”
好歹是栾安韶氏,他着实没必要过得如此俭朴。
“很多年都是这样,”韶慕笑笑,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大概习惯了。”
闻言,昭昭恍然记起,韶慕的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已过世,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罢。
韶慕一抬手,取下高处的那套衣裳:“不过以后我会改,新年也穿新衣。这是你给我的,一次都没穿,算是新衣。”
他说着,手里一抖将衣裳展开。
这套相对于他平时的衣裳,有些过于鲜亮。
“我穿了。”韶慕手臂一展,衣裳往身上披下来。
“我帮你。”昭昭上前,帮着捋开袖子。
他的手臂有伤,现在穿衣服有些不方便。
“昭昭,”韶慕握上少女的手,看着她光秃秃的手腕,笑着问,“你的踏实怎么没带?”
一听这话,昭昭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是那些沉甸甸的黄金首饰。昨夜里他昏睡时,她带过,而且那时候想过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想起来了。
可现在,她不想说出,或许是他生病劳累,不忍心让他再发愁;或许是因为年节,她想要先这样平静过去;也或许是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纠结。
“不方便。”她简单道了声。
韶慕捧着她的手,笑着:“去吃汤圆罢。”
他穿着她买的新衣和鞋子,牵着她的手到了外间,桌上已经摆了汤圆,还有几样菜肴。
昭昭坐下,韶慕跟着坐在她的旁边,往她手边送了瓷碗。
她舀了一颗汤圆,吃到嘴里,贝齿轻轻一咬,甜蜜与芝麻香瞬间蔓延在口腔中,软软的糯米皮更是黏在齿间,充斥着清香。
“不好消化,你别吃太多。”韶慕提醒了声,然后自己那小勺子,从她的碗里舀走了一颗汤圆。
昭昭立时瞪大眼睛,一边的腮帮子微鼓:“那是我的。”
他自己碗里有,还来抢她的吃?
韶慕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勺里的汤圆:“我瞧你吃的香甜,定是你这碗比我的这碗好吃。”
“什么道理?”昭昭口中咽下,盯着他的小勺,“都是一只锅里做出来的。”
韶慕摇头:“钟伯对你向来偏心,一只锅也能做出两种味道。”
昭昭低头,看见自己空了的小碗儿,这厢并没有吃够,总觉得嘴里还欠着点儿。可最后一颗已经被韶慕舀走,她又不好去从他勺里抢回来。
遂放下小勺回碗里,低着头去拿帕子出来。
忽的,嘴唇上碰触上什么,然后就见是韶慕把汤圆给送了回来,喂来她的嘴边。
“不抢你的,”他笑,眼中明明白白的带着疼爱,“吃罢。”
昭昭唇角微张,咬上小勺一吮,滑溜溜的汤圆便被吃进嘴里:“本来就是我的。”
她咬上一口,还不忘嘟哝一声。后知后觉,汤圆是她的,可勺子是韶慕的。顿时滑溜的汤圆,变得有些发噎。
韶慕从她面前拿走那只空碗,再给她送回来的时候,里面多了一颗汤圆,是从他碗里舀上的。
“只能再吃一颗。”他道,遂也放下自己手里的小勺。
昭昭这才发现,韶慕从头到尾一颗汤圆都没吃:“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他笑,可是笑容并不会掩饰住他脸上的苍白。
昭昭明白过来,他其实还在难受,吃不下东西。他如此带着她放烟花,穿新衣,吃汤圆,不过是想和她一起过年节。
那是他先前答应的,一起过年节。
她忘了咀嚼,香甜的汤圆粘在齿间,蔓延着清甜。
“怎么不吃了?”韶慕问,“是一只锅里出来的,一样的。”
昭昭低头看,在他注视的目光里,舀起了那颗汤圆:“嗯,很甜。”
韶慕微微笑着,为她送来一盏清水:“明日,我带你出去,咱们去拜年。还有,你想去哪儿就告诉我。”
她很喜欢热闹,一定很想去外面走动。
昭昭吃掉汤圆,口中残留着浓烈的芝麻香:“大人还是先休息罢,明日的事儿明日再说,我困了。”
她想,如果她不走,他定然会一直陪着她罢。
“好,我送你回去。”韶慕站起身。
“不,不用,”昭昭比他更快的站起,差点儿把凳子踢倒,“你别出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却在迈步的时候,手腕被拉住,回头时就对上韶慕的双眸,顿时心中微慌。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韶慕无奈一笑,指着桌面,“你的帕子。”
说着,他捡起她差点儿落下的帕子,随后手抬起,给她擦了下嘴角,那里沾了点儿黑芝麻。
唇间微微发痒,昭昭紧张的双手攥起,不禁就想往后退。
“好了,我回去了。”她一把从他手里抽走帕子,逃也似的跑出了正房。
身后,好像是他轻轻地笑了声。
初一的夜晚仍旧寒冷,但是空气中残留的硫磺气儿,有让人感觉到新春已经到来。
昭昭慌慌的跑回后院,一把推开房间的门跑进去,而后将房门关紧。
然后她呆呆的站在那儿,盯着一处墙壁发呆。她是想想清楚些什么,可是越想,似乎脑中越乱,最后纠缠成一团。
。
州衙的地牢,阴暗而冰冷。外面年节的气氛,在这里是丝毫没有的。
刑室里,墙角缩着一个身形,佝偻着,被脏污和鲜血涂抹了干净。一动不动的,好像是死在了那里。
狱卒一脸凶狠的走进来,骂骂咧咧的上去就是狠踹一脚:“别给老子装死!”
那一团人形痛苦的哼唧一声,轻轻地动了下:“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从蜷缩的身体里抬起一双眼,阴戾冰冷,恶鬼一般。
“你说的虎是谁?犬又是谁?”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刑室里走进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步经过墙边蜷缩的人,径直去了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
韶慕斗篷一甩,端正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缩在墙角的归沽:“在我这里,只有技不如人。”
室内响起一声诡异的笑声,继而归沽抬起头,漏出一张可怕的脸:“没想到你还活着。”
早已没有了少年的模样,现在的他咬牙切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