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年忍不住缩了缩身子,道:“公子息怒!这……我们之前做航行测试的时候,大部分都好好的,就算有渗水的问题,都已经加固了,没想到一下玉辽河,船散得那么快啊……”
“没想到?”宁晚晴最是痛心的是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气得站了起来,道:“你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就让五万将士丧了命!”
王贺年浑身微颤,不敢直视宁晚晴的目光,他嚅喏道:“小人自知有罪……但这些事,并非我一人之过啊!”
就连一贯冷静的于书,听到这里都气得踢了王贺年一脚,“事到如今,居然还敢狡辩!?”
王贺年吃痛地哀嚎一声,忙道:“小人并非狡辩!就算战船渗水,那两百艘船,也不是同时沉的!战船出发都有先后批次,若是先头出发的士兵们察觉战船有异,只要及时改乘小舟或奋力游水而归,是有机会告知后排战船,让他们及时掉头回岸的!”
赵霄恒紧紧追问:“那为何战船一艘接一艘的沦陷玉辽河?北骁军之中,不乏水性极好之人,为何几乎无人生还?”
王贺年神色复杂,道:“小人斗胆猜测,可能与、与士兵们染病有关!”
赵霄恒:“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贺年低声道:“小人与另外两名船匠,无意间被关入了仓库。小人那时饿得厉害,便大着胆子,在仓库里偷偷找吃食,谁知找了几十个麻袋,里面的米都发霉了!”
此言一出,赵霄恒和宁晚晴都变了脸色。
王贺年继续道:“小人这才想起来,那些日子总有若干将士身体不适,严重者上吐下泻,而轻微者则没精打采……军医一直说是水土不服,但小人觉得,兴许是将士们吃了这些粮食,才会染病的!”
王贺年的话说完了,赵霄恒只觉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若是陆战,将士们兴许还能坚持,但若是落了水……结果可想而知。
赵霄恒问:“当时有多少人染病?宋将军可知道?”
王贺年道:“具体的人数小人不知,但小人听看守的士兵说,监军不让报告宋将军粮食霉烂之事,说是怕动摇军心!所以说,这战船渗水,溺亡将士之事,罪责并非全在我们!公子和夫人大人有大量,给小人一条生路吧!”
宁晚晴忍不住问道:“当时的监军是谁?”
于书解释道:“就是现在的户部尚书——欧阳弘。他不但负责供给玉辽河一战的军粮,还受官家所托,前来监军。”
宁晚晴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心头沉甸甸的,她看了赵霄恒一眼,但赵霄恒似乎有些失神,眉头紧紧拧着。
宁晚晴定了定心思,对于书道:“先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于书应声,便将那王贺年拖了下去。
厅中只剩下宁晚晴和赵霄恒两人。
宁晚晴走近了他,下意识握住赵霄恒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寒冷如冰,没有丝毫温度。
赵霄恒眸色深深,语气里是深深的自责,“我早该想到的……”
宁晚晴看着赵霄恒,“殿下是指粮食霉烂一事?”
赵霄恒:“我曾听说士兵们到了玉辽河畔后,总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便查了玉辽河一战前后的细节,工部主修战船,在战船修缮好之后,便被户部借去,用来运送军粮……若按照王贺年所说,这战船在试航之时已经渗水,那一路修补着北上,必然会导致军粮受潮、霉变。”
“运送军粮不力,这是多大的罪名?无论是担罪,还是补缺,欧阳弘都承担不起。所以,这些坏了的军粮,还是成了将士们的口粮!欧阳虎一面安排军医散播水土不服的谣言,一面以稳定军心为名,来掩盖这一场事故。”
赵霄恒只觉痛心疾首,“北骁军的将士们骁勇善战,五万人,足足五万人啊!怎么会全军覆没?”
他们拖着病弱的身子坚持抗敌,但以次充好的战船,却将他们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就虚弱的士兵们,一旦落水,便会被冰冷的河水刺激到五脏六腑。
病情加剧之下,他们便会失去自救的能力,要么被敌人杀死,要么被玉辽河吞噬。
赵霄恒想到这里,心脏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不能呼吸。
宁晚晴心疼地抱住了他,“殿下,都过去了。”
赵霄恒闭了闭眼,半晌之后,才声音低哑地开口:“是啊,都过去了……那五万士兵早已经死了,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兵刃之下,却死在了滔滔河水中、死在了自己人手里!除了他们的父母妻儿,谁还会记得他们?”
“还有我舅父……他忠君爱国,为大靖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生未娶,亦无子嗣,却替那些人背了十几年的罪名!”
“而那些人,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
宁晚晴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赵霄恒,道:“人人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为什么只能在人心?公道就该在青天之下,大道之上,如郎朗山河,昭昭日月,引人追寻,无处不在。”
“殿下在九龙山之时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与你同行么?答案是,我愿意。”
“我会陪着殿下探寻真相,讨回公道,我相信终有水落石出、善恶得报的时候。”
第82章 老狐狸
京城的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而南方的敖城却下起了雷雨。
淅淅沥沥的雨,浇得驿夫满身湿透,但他依旧顶着暴雨到了将军府门前。
待叩开了将军府的门, 驿夫将一封信呈给了将军府的下人,一炷香的功夫后,驿夫便被管家亲自领进了门。
管家带着驿夫一路去往偏厅,驿夫这是第一次入将军府,还未及感叹将军府的奢华,便被带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面前。
管家欠身,“将军, 人已经带到了。”
薛弄康手中握着薛颜芝寄来的信件和信物,面上浮出焦急之色, “这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驿夫连忙答道:“今儿一早送来的,小人见盖了太尉府的印, 不敢耽搁, 便立即送了过来。”
薛弄康皱着眉,“除了这封信, 可还有别的?”
驿夫想了想,道:“回将军,没有了……这信是加急的,但因这段日子南方雨水充沛, 道路泥泞难行,恐怕是迟了两日才到。”
薛弄康面色一沉。
迟了两日,那颜芝便会多受两日的苦!
管家见薛弄康面色不善, 便一摆手, 让驿夫出去了。
官家:“将军,大姑娘是不是出事了?”
薛弄康将信递给管家, “你自己看!”
管家接过信纸,引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鲜红,不免吓了一跳,待看完全文,自然也变了脸色。
“这……姑娘被官家扣下了,怎么京城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咱们的暗桩都被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