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冲两人拜了一拜。
殊不知,他这一番话,却惹得堂上女子轻轻笑了起来。
“大师,没想到你被府衙关了好几个月,居然还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想重操旧业、冒充僧人么?”
老头心中微微一惊,他不住地打量着眼前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宁晚晴唇角勾了勾,道:“大师,安与寺一别不过数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
老头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又惊又怒,“原来是你!”
老头原本在山中寺庙躲得好好的,总算过了几年安稳日子,若不是宁晚晴当着百姓的面拆穿了他,又将他送去官府,他又怎么会被关上这么久,还差点惹来杀身之祸!?
老头想起被宁晚晴揭穿那一日的仓惶,和人人喊打的场景,至今还心有余悸。
老头见瞒不过了,只得承认:“夫人火眼金睛,小人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可从没想过谋财害命啊!”
老头说罢,连忙对着宁晚晴和赵霄恒,磕了一个响头。
宁晚晴却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做假和尚的时候,是没有害人性命……但是,你做王贺年的时候呢?”
“王贺年”三个字一出,老头便浑身一个激灵,赫然抬头。
双方对视一瞬过后,老头便立即恢复了平静,“夫人再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宁晚晴问:“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老头避开宁晚晴的目光,埋头道:“小人不认识夫人所提之人。”
宁晚晴与赵霄恒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赵霄恒沉声开口:“若你不是王贺年,那我们便救错人了,于书——”
于书立即上前,“小人在。”
赵霄恒道:“那些黑衣人还未走远,不若将人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罢。”
于书拱手应是,便伸手来拉老头,“走!”
老头一听,吓得重新拜了下去,忙道:“公子不可!求求公子,给小人一条生路吧!”
赵霄恒态度冷淡,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凭什么要救你?”
老头想起一刀毙命的盗贼,和这一路逃亡的恐惧,心下一横,道:“公子明鉴,小人就是王贺年!”
赵霄恒抬起眼帘,极具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何自证身份?”
王贺年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在靖轩十二年,被纳入工部担任战船工匠,若公子有疑,尽可以去工部查小人的案牍,兴许还存了画像。”
赵霄恒早就知道他是王贺年,这般问来,不过是为了再验证一次,见对方这样子不像是假的,便递了个眼神给福生。
福生会意,便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张图纸,递给了王贺年。
赵霄恒道:“既然你是工部外请的船匠,那你且看看这一张图纸,可知道是用在何处的?”
王贺年听罢,便抬手接过图纸,可才看了一眼,他便像见了鬼一样,将那图纸扔到一旁,“这、这是?”
赵霄恒一目不错地看着他,道:“是什么?”
王贺年面上惊恐不定,他没有回答赵霄恒的问题,却忍不住反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赵霄恒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若没有我们,顷刻之间,你便会身首异处。”
王贺年面色一僵,反而冷静下来。
“若小人记得没错,这应当是十二年前,玉辽河战船的造船图纸……”
赵霄恒凝视着他,“这么多年未见,你为何如此笃定?”
王贺年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道:“因为这图纸中的步骤,有些不同,在船身的固定手法上,比寻常的船只工序更加复杂、谨慎……小人那时是按图纸施工,故而记得清楚。”
赵霄恒眸色沉浮不定,这图纸上的工艺和步骤,他早已找人看过,匠人们都说并无问题,与这王贺年说的,也算一致。
赵霄恒盯着王贺年,一字一句问道:“为何这图纸和工序如此谨慎,那些战船,却没有一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第81章 我愿意
这一声质问, 直逼王贺年的内心,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跪立不稳。
他不敢直视赵霄恒的目光, 只得将脑袋埋低,极其艰难地开口:“那批战船是用榫卯技艺来衔接的,原本,我们只需要按照图纸上的步骤,一步一步做下去,便能保证船身稳固,船底不渗水,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木材良好。”
赵霄恒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一批木材有问题?”
王贺年点了点头, 道:“当年,造船的方案已经设计完毕, 只等着木料入场, 便可以开工了,可木料比我们预计的晚了半个月来, 且不少木料都泡过了水,有些腐坏了。当时,匠人们都有些担忧,便上报给了工部, 但工部却视而不见,只顾着督促我们快些造船。”
宁晚晴蛾眉轻拢,道:“这么大的事, 你们只报到了工部?没有人报给宋将军么?”
“大家伙见工部不理事, 便商量着工头去报给宋将军,可就在工头写好了文书、准备呈给宋将军的前一日, 便出事了。”王贺年陷入回忆,神色也黯了几分,道:“那工头在回家的路上坠入河里,死了。”
宁晚晴惊诧了一瞬,道:“会不会是歹人有意为之?”
王贺年道:“我们也是这样想,但官府的人说,工头是因为喝多了不慎坠河……但小人认识工头多年,他一贯处事谨慎,万不可能在面见将军的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
厅中沉默下来。
宁晚晴心头沉了沉,但还是继续问道:“所以,你们便没有继续上报了?”
王贺年面色有些苍白,道:“公子和夫人一看便是贵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底层工匠们的难处呢?你们觉得我们没用也好,没出息也罢,但大家出来干活儿,无非是想多挣点儿银子,过上好日子。工头的下场,大伙儿已经看见了,谁都不想再赔上一条命。”
“况且,后来工部改进了图纸,让我们在处理船身和船底之时,多做一次加固,于是我们就想,这毕竟是北疆的战船,玉辽河又是我大靖最重要的一条防线,若是大官们都觉得不需要换木料,那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瞎操心什么劲儿呢?于是,大家伙便歇了之前的心思,按照这新图纸开始施工了。”
赵霄恒眸色很暗,道:“所以,你们便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制了近两百艘战船!?”
王贺年抿了抿唇,终究是点了头。
赵霄恒:“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战船出了事,不单是我方将士会全军覆没,敌人会横渡玉辽河南下,战火将点燃整个大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