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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49)

孙鹏手搭在健身器材上,“今天星期三?”

“不然呢。”奎哥抽了口烟,“在哪边发财呢现在,日子都过忘了。”

“谈不上,开了个小饭馆,刚开始做。”

奎哥斜他一眼,在旁边健身车的坐垫上弹了弹烟灰,感慨,“周总那边待遇那么好都留不住你。就知道你小子早晚是个人物,闷声发大财的。”

孙鹏没接他的话,沉默了下,“跟你打听个事。”

“嗯?”

“知道珍珍哪去了么?”

奎哥看看他,“她啊?说是跟个客人好了,那个客人来的时间也不长,现在已经不来了。我也搞不太清。”奎哥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下,转头看看他,试探着问,“记得你们挺要好的,你跟她……没什么吧?”

孙鹏心里空洞洞的,眯着眼抽了几口烟,摇了下头,“不是那回事,我一直拿她当妹妹待。”

奎哥点点头,“那就好……”想了想,又淡淡说,“凭良心讲,我们这招的小姑娘确实都满讨喜的,前前后后也走了好几个了,不知道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烟抽完了,孙鹏正要找个地方按熄,目光在左右扫动中忽然定住,缓缓直起了身。

周思鸿洗完了澡,拎着运动包从里间出来,抬手看了眼表。

手抄进裤子口袋的时候,看见了他们。

奎哥淡笑了下,“周总,走好。”

周思鸿朝他点了下头,偏了目光,打量了眼孙鹏,“过来玩?”

这是自孙鹏从他那不辞而别后,他们第一次照面。

他们之间,有许多未曾挑明,却心照不宣的结与梗。

如果女人有第六感这样玄乎的东西,男人对于同性竞争者,同样有超出客观事实的敏锐感知。这种感知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场”,如同静水下横窜的暗流,以极其猛烈的形态,无声相撞。

孙鹏喉结动了下,平缓地说,“车子的事,不好意思了,跟周总你打个招呼。毕竟是在我手上的时候出的事。”

人的身份一变,态度就会变。他如今已不是他手下人,少了从前的那分恭谨。

周思鸿看看他,扯了下嘴角,“案子结了?”

“还没。”

他点了下头,“最近手上事多,车的事都是老李在烦,不过我倒是信你的。”

孙鹏没说话。

奎哥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出来打圆场,“周总,今天我看你肩膀那块有点僵,平时稍微注意一点,不要坐太久。”

周思鸿目光转向他,又看看孙鹏,“走了。”

奎哥看着他走远了,看看孙鹏,淡淡说,“听哥哥一句劝,凡事能忍的就忍着一些,别给自己找事做。有些人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烟头还在手上。

孙鹏走过去在垃圾桶上按了,拍拍奎哥肩膀,“我也走了,要是有珍珍的消息,告我一声。”

马路上车来车往,强子站在一个废弃的电话亭旁边,远远看着一个穿着皮草的女人从一辆宝马上下来。

驾驶座下来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打开后面的车门,拿出几个袋子给她,跟她说了几句话,上车走了。

强子几乎没有认出那是孔珍。

她拎着袋子,轻轻哼着歌往旁边的一栋住宅楼走,抬手把落在脸庞的卷发别到耳朵后面。

“孔珍!”

她回头,看清叫住她的人,脸上欢欣的神色消失了。

强子走到她面前,心里缓了一下,用和以前一样的神色语气跟她说话,“珍珍,怎么把号码换了?到处找不到你,大家都急坏了。”

孔珍定定看着他,半晌,“你怎么来了?”

当一个人真想找一个人的时候,途径太多了。

强子在询问了周围人发现都无果后,想起她曾有个要好的姐妹在郊区一家灯泡厂上班。但是他只对那个女孩隐约有个印象,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记得厂名,只记得那个厂子大概的方向。

好在那边就一个灯泡厂,孙鹏出事之前他去那个厂门口蹲过几天,想碰碰运气。当然,都是徒劳。今天上午在酒店里醒了之后,他隐约想起昨晚说的话,心里腾起一股冲动,就又去了。

就是那么巧。他刚到了门口,就看见三五个刚上完夜班的女孩子无精打采地走出来。他脑子里明明不记得那女孩的长相,但是那个当下,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女孩子有些戒备地听他说了来意,带着点南方口音支支吾吾地说,“我现在也没她电话,大概知道她住哪边,不行你去等等好了。”

孔珍现在住的这栋老式居民楼在马路边上。她不用交房租。

不是因为有人替她交了,而是因为这房子本身就是那人的。

二室一厅的房子,装修不是很新,但很像一个家的样子,什么都有。

她给强子倒了杯水,在冰箱里拿出了一塑料袋鲜桂圆。

“怎么找到这来的?”孔珍剥着桂圆,漫不经心问。

“问的你那个朋友。”

她抬眸,“哪个?”

“叫什么……方圆?”他临走时随便问了下,也记不清了。

孔珍眼皮垂下来,看着自己的指甲掐进桂圆皮里,汁水流出来。壳子剥掉了,她食指和拇指的指尖轻轻捏着果肉两端,递给他,“来找我干什么?”

她做了指甲,粉色的甲油上粘着亮闪闪的钻。

强子麻木地把桂圆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吐出核,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那上面,是她进门后随意放下的几个购物袋。

“买了不少东西啊。”

“嗯。”孔珍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岔开话题,“对了,好久不联系,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店还好吗?”

“不怎么样……”强子想了想,说,“鹏哥吃了个官司在身上……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孔珍听到他说官司的时候愣了下,转而又冷淡地笑了,“他命那么硬的人,当然不会出什么事。”

强子看着她漠然的脸,心底仅剩的一丝幻念消失了。

她变了,和上次比,真真实实地变了。

从小到大,无论在哪里,他都是小角色,也安心做着小角色,从没跟人家说过什么大道理。

此时此刻,他舔了下自己发干的嘴唇,尝试着从喉咙里挤出下面的话。

“珍珍,听强子哥一句,有的东西咱们现在没有,以后都会有。做人不能着急,一下子就想什么都有,那是偏门。走得好了是好,走得不好了,身边就一个人都不剩了,最后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咱们三个玩了一年了,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谁要是有对不住谁的地方,千万不要往心里头去,没人是诚心害谁。”

珍珍垂着眼,听他说着这些真心实意的大白话,心中先是苦涩,而后是酸痛。窒息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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