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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8)

“我身上现金带的不够,明天把钱送过来。”

女人斜眼看她,“明天下午你早点过来。”

“好。”

视线转向床上的年轻人,钟亭说,“不好意思,昨天撞到你,你感觉好点没有?”

何家俊今年20岁,刚上大学,个头体型已经是个大小伙,只是脸上仍显稚气。钟亭突然和他说话,他硬生生愣了下。

这个年纪的男孩好面子,他不知不觉红了脸,摇头,“没事……”

目光一转,他朝门口叫了一声,“哥……”

钟亭跟他看过去。

何志斌正从门口走进来。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像刚洗完澡,头发湿黑,皮肤看上去很白。

“志斌来啦。”看见他,年轻人的父母叫唤起来。

何志斌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看见钟亭,也不是很意外,朝她点了下头。

反而目光一扫,瞥到坐在病床边的老太太,脸色一变。

“怎么又跑过来了,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在家歇着,这么大年纪,腿脚又好了?”他语气有点冲。

何家老太太今年八十了,前阵子痛风发作,路都走不了,躺在床上休养了大半个月。何志斌昨天在电话里特意嘱咐她不要往医院跑。

老太太看上去有点怕他,低着声音说,“我跟着你叔叔他们过来看看,马上就回去了……”

何志斌冷着脸,不说话。

他脾气不好,家里人都有点怕他。一看他发火了,他叔叔婶婶在旁边都不敢开口,怕火上浇油。空气就这么冷凝着,打破僵局的是推着餐车进来派饭的护工,大咧咧地问他们晚上定几份饭。

他婶婶看看何志斌,趁机先转移开话题,“志斌,你放心吧,妈等下跟我一起走,你叔叔今晚在这守夜。我们吃完饭就走了,你在这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沉默了下,他又扫了眼老太太,“我送你回去,还是你跟你们一起回去?”

他叔叔赶紧在旁边应声,“哎,你先回吧,你忙你的,老太太等下让爱琴打车带回去……”

老人也跟着儿子道,“我等下就走,你走吧,路上慢点开车。”

女人把饭钱给护工,拿来盒饭。饭菜的香味在不通风的病房漫开来,味道有些难闻。

何志斌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何家俊,“少玩点手机。”

何家俊听话地应了一声。

他说走就走了,前后出场五分钟。

人走后,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下来,钟亭也道别离开。出来时,男人还在电梯口等电梯。

高跟鞋声在身旁停下,男人问,“怎么来的?”

钟亭直视着电梯门,“打车。”

“回家?”

“嗯。”

“跟我走吧,送你。”

钟亭笑了下,“好啊。”

上车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听了一段路的音乐后,何志斌像是心情转好了点,忽然问,“你从上海过来的?”

她看他的目光带着疑问。

“你是上海牌照。”

没想到他注意到她的车牌,钟亭说,“之前在那边工作了几年,刚回来。”

“回来做哪行?”

“钢琴教育。”

“钢琴老师?”

说话间,目光无意识地朝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扫了一眼。光线暗,没看清什么,只是觉得她的手确实很细白。

“不是老师,我只做经营,赚钱而已。”

钟亭问,“你呢?做哪行?”

“也做一点小生意,成人用品。”

她随着他的话语看向他,“这么偏门,好赚么?”

何志斌偏过脸扫她一眼,轻笑了一下。

“还不错。”

林立的楼宇环抱着道路,霓虹的模糊光影一阵阵掠过车顶,车内忽明忽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和昨天一样,何志斌还是把人送到楼下。

钟亭道谢下车,他神色淡淡,在车里跟她点头道别。

到家,钟亭在冰箱拿了瓶矿泉水,边喝边走上阳台。

目光静静望下去,夜幕之下,那台大奔亮着猩红的尾灯,还栖在原地。

一时之间,钟亭思绪放空,手臂趴在阳台山,就这么静静看着。

手机忽然在窗台震动起来,她低头,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目光穿透黑暗,定在那辆车上。

那头传来有些陌生的男声:“喂,钟亭吗?我是高阳。”

钟亭从楼下收回目光,调整思绪,从阳台走回房间。

“高阳你好。”

这通电话虽然意外,高阳的目的还是让钟亭有点感动。他知道她出了车祸,他特意问她要不要帮忙。何志斌是他老板,他愿意从中帮他们调解。

钟亭感谢他,高阳在那头笑,“哎,没什么,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给我打电话。”

挂电话前,钟亭嘱咐,“对了高阳,这个事最好不要在家里提,我刚回来,不想他们在乡下太担心。”

“行的行的,我知道了,”高阳一口答应,“你早点睡吧。”

挂完电话,一件件脱下身上衣物,钟亭在衣柜拿出睡衣。朝阳台看了一眼,她走去洗手间。

第7章 拿车

奔驰车栖在透明的夜色里,离着一段距离有一盏高高的路灯,照映出车身轮廓。

车里很静。

何志斌放松地斜靠在座椅上,额前的一簇发垂耷在眉峰。仪表盘里散出的微弱白光映着他的脸,他目光发滞,不知道在看什么。

右手手掌里玩弄着一只镀银打火机,也不点燃,只是缓慢地用拇指把盖子拨开、阖上,拨开、再阖上。声音清脆。

作息混乱,日夜颠倒着玩,这几年,他经常莫名地感到困倦。一旦累了,就喜欢这么坐车里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中途,后面来车闪大灯,按喇叭。他懒懒地朝后视镜扫一眼。楼栋边过道狭窄,他的车没有靠边停,挡着小半幅道路。但后车开得小心一点,勉强也能过。

车朝着前面的奔驰又闪了闪大灯,过了会儿终于放弃沟通,慢慢调整好角度,挨着他慢慢渡过去。擦身而过,车主很想对里面人翻白眼,可天色漆黑,隔着窗膜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脚油门愤愤而去。

车声走远后,周围比刚刚还要静。

歇够了,何志斌坐正身体,拉扯了两下安全带。黑暗里,汽车引擎声骤然响起。

回去的路上可谓是疾驰,一刻钟不到就到了家。

掏钥匙开门,门未全开,屋里泄出一条窄光。怔了一下,他推开门,一室通亮。

不动声色地在玄关处换好鞋,他把钥匙丢鞋柜上,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往房间走。

房间的灯也开着,床沿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卷发,雪纺上衣,牛仔包臀裙,坐着不动也有种俏丽感觉。她抬头看走进来的男人,嘴唇很细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何志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径直拉开衣柜门,抓了身睡衣在手里,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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