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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5)

在钟母个人爱好的影响下,钟亭钟沁从小什么都学,钢琴、舞蹈、书法甚至是奥数。很多最后半途而废,唯独钢琴,姐妹俩小学就过了十级。遗憾的是后来都没有坚持,只能只能糊弄一下外行。工作室开张后,钟亭只经营,不教学。

挂完电话,她端着水杯走到墙边的钢琴旁,打开黑色的琴盖,微微坐直腰。

外面,雨淅淅沥沥下着。

空荡的屋子里,干净温柔的琴音慢慢流淌开来,和模糊的雨声融在一起。简单的旋律如同窗外的雨,不知是如何开始的,更不知会怎样停。

音乐的美是这样的不可见、不可触,偶尔一个音符落入心田,洁净的像一枚雪花,令人哀伤,又令人寂寞。

一曲未完,手下戛然而止,周围陡地静了,空气里余音震颤。

钟亭转过脸,茫茫地望着窗外。

灰蒙的天色下,细雨还在飘飞。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意外

半小时后,她开车来到市中心附近的一个老小区,拎着半路买的几样进口水果,步入其中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

看上去,她对这里十分熟悉。径直上到三楼后,稍作整理,她按响其中一户的门铃。

尖锐的铃声闷在屋子里,响完两遍,没人在家。

楼道幽闭昏暗,空气里漂浮着灰尘潮湿后的气味。钟亭空等了几秒,她转身下楼。

外面的雨势变大了。楼梯口,一对中年夫妻正从雨下匆匆跑进来,微胖的身躯堵在那儿,天光立马被遮去大半。手上拎着几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两个人狼狈地收伞,拍打身上的雨珠,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大雨。

整顿好了,转身准备上楼,楼上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一个纤瘦的人影出现在了楼梯边。楼道昏昏暗暗,隔着三四米远,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

霎那间,面对面的三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

客厅里,女人给钟亭递来一杯热水。

钟亭道谢、接过来。女人看看她,上嘴唇翘了一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笑。她叫钟亭随意,匆匆进入房间,几秒后又出来,很忙碌的样子。

没有在意,她坐在桌边,用纸巾轻擦头发上的雨,目光柔缓地打量了遍这个家。杨菁的家。

两年过去,它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大到格局、装修,小到电视机旁的一个木头摆件,什么都没变,这种不变的背后显然是屋主在用心维系。

过了会儿,杨母进了厨房,换成杨父出来。厨房里响起水声。

“亭亭,最近还好吧?”杨父在她面前坐下,终于拿出了一副待客的样子。

钟亭淡然一笑,“都挺好的。”

稍作停顿,她说,“一直想着来看看你跟阿姨,国庆节刚回来,今天没打招呼就来了,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方便。”

从小到大,钟亭的长相一直没有大的变化。五官中生得最好的是鼻子,女性中少有的挺直,配上没有差错的眼与唇,小时看着不出众,成年后经过衣妆的提升,徒然增添了一种冷艳淡雅的气质。

可她待人并不冷漠,相反,她的脸上常常带着笑,那是一种成熟自信的淡笑,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尽管她从头到尾展现的都是成年人的成熟举止神态,在杨父眼中,她却始终是个孩子。看着她,杨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逝去的女儿。

“还一直惦记着我们,下次来先打个电话,不然像今天差点就跑空。”

“还好,还是碰到了。”

杨父笑了下,一时间没有话接,思索了一下才又找到话题,问她现在还在不在上海了。

“已经回来了。”钟亭说。

“不走了?”

“这次打算回来自己做了。”

杨父停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用一种感叹的语气说,“……回来好。”

“那时候就一直想叫你们都回来,靠着家,你爸那时候跟我都是这个意思。现在杨菁也不在了,留下我跟她妈妈两个,退了休,成天都不知道干些什么好。”

出事那年,他们承受着劈天盖地的丧女之痛,对当事人之一的她是有过迁怒的,作为老友的钟父钟母数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钟亭人在外地,逢年过节都会电话问候他们。他们从一开始的不接,到接了不说话,再到去年冬天终于娱乐回应。钟亭感觉得到,时过境迁,他们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慢慢地接纳了她。

这变化令人欣喜的同时,也令人怅然。好像,所有的爱恨波澜都终在时间长河里趋于平淡,离去的人化作了风,你看不见它,它已然轻轻拂过你的发,真正消失了。

“你成家了没有?”杨父拿桌上的水壶给她添水。

钟亭回过神,笑着摇头。

“你爸不急?他那个脾气……”杨父退休前在公务系统工作,早年和钟父短暂共事过。

“钟沁前两天刚结婚,估计还忙不到我。”

杨父愣了一下,笑了,“钟沁啊……想不到她倒是比你先成家了,她现在在哪工作?”

“旅游局,前两年刚考进去。”

闲聊几句后,实在没话题,杨父把钟亭领到了杨菁的房间。刚进去,杨母在厨房喊话,他应着声出去,叫钟亭随意。

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钟亭看见了书桌上立着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杨菁小时候,夏天的公园,人拍得小,面孔模糊、蘑菇头,手扶着旁边的一丛矮灌木。一张是成年后,秋天的海边,深色的外套、短发在风中飞扬,半遮笑脸。

想起高中时她们一起趴在这桌面上写作业的画面。钟亭忽然觉得,这两张相片既像她,又不像她。

钟亭没有在杨家久留。出来时雨丝依旧绵密,牛毛一样。

车穿梭在闹市,没开音乐。麻木地开了一路,车在红灯处停下,副驾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起看了两秒,她放到耳边。

那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接通后反而愣住了。两秒的气流声后,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女声。

“钟亭。”她叫她的名字。

黑色的雨刷刮掉玻璃上的一片雨,瞬间又有雨点密密落下,遮住车内人的视线。

钟亭目视前方,有些冷淡的声音从唇间轻飘出来:“找我有事?”

“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钟亭没说话,那边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那边终于又低下语气,有些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回家了?”

“嗯。”

“……不回上海了?”

“不回了。”

电话那头彻底静下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红灯。望着空中红色的信号灯,钟亭忽然想说一些实质性的话。

“真云……”

然而,她刚喊出她的名字,那头“咔哒”一声就挂了。

耳边传来短促的“嘟”声,钟亭把电话扔回副驾。

绿灯亮,她的车跟着前面的车一起压过斑马线,慢慢提上速度。她双眼直视着前方,挡风玻璃上黑色的雨刷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带走雨水。开了一会儿,她忽然腾出手去副驾上摸手机,想回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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