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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12)

何志斌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入后面的小房间,很快又出来,手里拿了两条软中华。

临走前他朝着高阳说,“我晚上去老万那里,不过来了。”

“行的,你少喝点啊……”

何志斌看看他,又看了眼钟亭,跟她说,“你在这随便看看……”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起来,他一边接着一边又出去了。前后出现不过五分钟,来去匆匆,像一阵风。

高阳朝门口伸着头,看他彻底没了影,幽幽说,“估计今晚又要喝大了。”

第10章 电话

高阳刚刚正隐隐愁着和钟亭聊什么,何志斌这么一晃悠,话题自然到了他身上。

从门口收回目光,高阳说:“你们已经认识了吧。你也是巧了,碰到他们家那个弟弟。他们家一直挺惯着他那个弟弟的,你看他这样子,对那个小孩也不差的,上大学什么都是他在供。”

“他供?”钟亭看着门口,随口问。

从何志斌在医院里的态度来看,对何家俊不像很关心。

“志斌父母走得早,是他奶奶跟他叔叔婶婶一起把他带大的。后来他生意做起来了,按理说帮他弟弟上个大学按理也是应该。”

高阳话里有话:“不过他那个叔叔婶婶做人不厚道,走小到大他跟他们也没多少感情,里面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事,关系一直就这样,要说他们对他有什么恩的话,他也算是都报掉了……”

高阳当下一心想和钟亭拉近距离,便把何志斌的家事当谈资,大差不差地都抖落了。

他语气低下来,略带无奈地,“他奶奶跟着他叔叔婶婶过,夫妻两个一边用着老太太的退休工资,一边把七老八十的老人当保姆用,平时还受他们的气。他这边呢就一直想弄个小房子,搞个保姆什么的让她出来,老太太偏偏还不肯。”

钟亭听高阳倒豆子似地介绍,没有表态什么。

其实她的心里微微感到一些怪异。怪异的不是何志斌的家庭,而是高阳用何志斌的隐私来与她拉近关系的这种行为。

这就有点无趣了。

玻璃门外的天光又暗下一分,整个店的光线跟着暗了一层。正对面墙上的几幅半□□广告在灯光照射下有些反光,看得人目眩。

随着夜晚的来临,这个小店像是渐渐恢复了属于它的生机,一种矛盾的、带着颓靡感的生机。

钟亭道别后离开,天已全黑。

巷弄很深,旁边是几栋老式居民楼,到了饭点,空气里飘着一股油烟味,不停有电瓶车进出。

注意着脚下的路,她从包里摸出烟,衔到唇间点燃。平跟单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一种很空的声响。走出一段后,她习惯性地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黑发,回过头。

身后的大片灰暗中有星星点点的光。那扇狭窄的店门隐藏在一连串门面房中,很难找寻。

然而她还是轻易就找到了,顺着那只摆放出来的醒目灯箱。红色灯箱上四个白色发光的粗字——“成人用品”。

转过脸,在冷风里吸了口烟,她朝外面的马路走。

车上,钟沁打来电话喊她去她家吃饭。丈夫加班,她一个人做了好几道菜,不想浪费一番心血。

钟亭去了才知道,钟沁做的是西餐,餐巾烛台都布置好了,菜式精致考究。

钟沁家是个小别墅,上下两层二百五十个平方,装修成田园风,布置温馨。姐妹俩在餐桌边吃着牛排闲聊,中途钟沁开了一瓶红酒。怀孕还想喝酒,硬是被钟亭拦下来。

“什么时候不能喝,非要现在喝。孩子健□□下来,你爱喝多少都没人管。”

钟沁也不是真的非要喝,从某个方面来说,有时候她做一些事就是为了让别人注意到她、管着她。她享受那种被管教而带来的关爱感觉。

酒杯被抢走,她也没反抗,重新拿起刀叉。

对面,钟亭给自己倒上红酒,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小口。

这就有点看不过眼了。钟沁道:“不让我喝,自己倒喝起来,这不是故意馋我嘛。”

“谁让你都把酒开下来了。”

“行行行,你就气我吧。”

“脾气越来越大。”钟亭放下杯子。

钟沁:“大姐,你就体谅一点吧,毕竟坐你对面的是个孕妇。”

钟亭没再说什么,笑了笑。

吃完饭收拾掉餐桌,钟沁让钟亭把餐具直接丢水池里,等她丈夫回来洗。钟亭就真的没再动,洗完手出来看电视。

钟沁切了一盘哈密瓜出来,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盘起双腿:“对了,之前帮你联系的那个钢琴老师回来了,帮你约时间还是你们自己约?”

钟亭的目光在电视屏幕上,不在意地说,“你约吧,这人还可以么?”

“在本地肯定算可以了,你想要再好点的,也不能在我们这找啊。北京上海多的是名家,邀的过来吗?”

钟亭回过脸看她,轻笑了下,“行了,约吧,见了面看看再说。”

“那我就约了啊。”钟沁吃着哈密瓜,正经地说,“其实还可以的,学院派,听说之前也给一些剧团做伴奏,不过名气不大,网上不太搜得到。”

“有名气不代表有真本事,自己弹得好跟教学也是两回事,小孩子最怕就是被教出‘出手病’。”

“这个你放心,我看过的,姿势很标准。”

钟沁说完静了静,忽然笑起来,引得钟亭看向她。

“笑什么?”

“你说,我们俩小时候那么恨钢琴,结果你现在反而要搞这个,人这辈子,是不是太多想不到的事了?”

钟亭声音淡淡,“你说的是你自己,哭着闹着不肯学,我没有。”

“你别不认账啊,我记得是你不肯学好不好,有次差点还被妈赶出家门。”

“你记错了。”

“是你记错了吧……”

被钟亭这么一说,钟沁还真的有点迷糊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们长得并不是很像,只是常常被统一着装、打扮得一样。常人稍稍留意,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有些人就是懒得去留意,甚至以搅浑她们为乐。

成长的路上,有过太多人把她们的故事记岔,包括父母,也包括她们自己。

晚上9点,钟亭离开钟沁家。不知是酒醉人,还是夜醉人,眼前的黑夜,出现了一种不寻常的静谧之美。一种久违的孤独感像雾一样,淡淡盘踞在心头。

钟亭在车里静坐了会儿,发动前忽然想:如果自己是钟沁,而钟沁是钟亭,此刻,自己在家中等着晚归的丈夫,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笑了。

没有顾及酒驾问题,她一路开车回去。

到家后兴致还在,又开了一瓶红酒,配着音乐一个人喝去大半。洗完澡酒的后劲泛上来,头发也不吹,直接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房间里漆黑无声,夜的微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打在地板上,映在天花板上。风吹动窗帘,这层纱一样的光也跟着幽幽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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