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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的小眼球[克系](92)

于是,某一天,他决定做一个不太长途的旅行,一座乡野小镇的照片激起了他旅行一次的冲动。画面上的田园气息给他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他想说不定是一种归乡的本能,说不定他最初的祖先就生活在这一类的小镇上呢?

于是他来到了莫里西小镇。

是的,他第一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旅游,没有想过未来会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工作生活。

他在这里,遇到了他现在的夫人。

很俗套的一见钟情,那时候他只看到她的背影,就很奇妙的被她所迷惑了。

她的头发很美,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柔顺与亮泽,如月色般偏银白的头发,就像月光编制出的丝絮,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视线。

跟普通的乡下人不同,她周围有着一种很特殊,类似德克瑟恩城里生活的学者的氛围,一开始他甚至以为她是小镇里的医生或者老师。在知道她只是普通的花店员工时,着实让他吃惊,甚至比后来知道她戴着义眼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更吃惊。

因为眼盲可以通过熟悉周围环境来解释如何克服生活障碍,但一个人的气质是通过生长环境、经历过往、职业习惯以及自身的知识储备所塑造出来的,是无法磨灭的生命留存下的轨迹,一般很难会产生如此格格不入的错位。

一开始他只是感到惊奇,一种萌生的好奇心与探索心让他去接近这位女士。但越是接触她,就越是了解她的聪慧与伟大。

上天何其不公,让她失去了更多表达自己的机会,跟探索真理的双眼。

那时候,他就决定让他来做她的双眼。

在向她求婚的时候,她非常惊讶,她说,我们真的不适合,教授,你会后悔你的决定。我不会离开小镇,而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属于主城。

的确,主城的生活氛围似乎更适合他,他在主城里见到了太多个‘他自己’,全都如此精准刻板,就像一个个的齿轮,严丝合缝扣紧着彼此,那似乎的的确确是为他那类人所定制应该去生活的地方。但——

“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没有人能规定,我必须去做什么样的梦。我可以决定我自己去往何处,我相信我现在要前往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你的身边。”

事实上,也许带她去主城生活才更适合。

主城的科技跟魔法水平都非常之高,在那里能获得更高精准的监护生活,更适合双目失明的盲人。

但是,看见在此处生活的她,他就知道了,这里才是她的选择。

她从未说她要留在小镇的原因,但是可以想象,这是她生长跟生活的地方,她热爱这里,而且,她仿佛有在等待的人,谁都知道你在等待他人的时候,最好留在原地,这样对方才能找到自己。

巴泽先生选择了调职到莫里西小镇,在很多人看来他简直是疯了。

可是他在这里生活的非常幸福,哪怕不是为了他的夫人,小镇的生活也意外的适合自己。

他很喜欢这里的气氛,人们也许没有那么有效率的工作,但他们更享受生活,而非将生活当做一件任务来执行。他们会在早晨见到彼此的时候热情的打招呼,会有淘气不好好学习跟工作的学生,会有在田野之中畅快欢笑奔跑的孩子,会有骂骂咧咧,拿着擀面杖追赶自家男人的凶婆娘……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生命力,让人产生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

这是在主城之中从未有过的事。主城的生活,每一日跟每一时每一分的未来都可以预料,没有这种对未知的期待。

他的夫人服软了,见他甚至为了她自己来到小镇定居,终于决定接受了他——哪怕他一再澄清,自己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她而已。当然,她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他喜欢这里,正如喜欢她一般。

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再的对自己说,哪怕他们结婚之后,他也随时都可以反悔。没关系,因为她是配不上她的女人,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有一日他从爱情的魔咒中苏醒,看清她的丑陋,他一定会离开她。

于是他用时间证明了,那不是什么魔咒,他喜欢的就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正因为是如此重要的人,如此自卑的妻子,他才无法容忍质疑她哪怕半点。

“抱歉,亲爱的,我应该事先跟他们谈过之后,确认情况再介绍你们认识,全都是我的错。”

他低头亲吻夫人的面颊,倾诉自己的懊恼。

莉莉丝跟李秋仁都是非常好打交道,让人觉得交往舒畅的人,尤其李秋仁,他同时拥有冷静理智,与充满感情味的感性部分,这两种特质非常自然的交融在一起,让巴泽很容易对他心生好感。他本以为这次会面应该很顺利,没有想到李秋仁会对他夫人眼睛的事如此介意。对方跟莉莉丝离开时候的生疏感,让巴泽知道他可能无法再继续深入交往这个朋友了。

“不,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们本该成为很好的朋友。”

果然,他的妻子又把错误归罪于自己。

“没有那回事,什么样的朋友都没有你重要,有关你的事,永远都是第一位。”

巴泽先生低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妻子,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

这是唯有他们会做的事。

一则旅游笔记上曾写过,某个地的当地人,没有亲吻的习俗,而是用鼻子来碰触彼此表示爱情,就像天鹅会缠绕项颈,是唯有他们才会懂的最深的眷恋形式。

巴泽很喜欢这则描述,也曾告诉过她,后来他们就经常这样做,就像约定的暗号,唯有他们知道的深切的爱的表达式。

“你为我放弃了太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巴泽,我很害怕。”

她伸手怀抱着他说,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胆怯。

“你知道吗,这就跟犯罪一样,偷偷做了一件错事,会不得不用另一件事来掩盖,之后一件又一件,在察觉自己走太远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你告诉自己最初你想做的是对的,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早已偏离了方向。”

她仿佛在说的是他的事,又像是说其他的事。

巴泽先生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正如她从未告诉过自己她在等待谁一样,他也从不去询问。那,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办法印证不是吗?只要不印证,就仅仅只是错觉。

“谁都有做错的时候,亲爱的,如果担心出错,那么科技不会进步,人类不会前进。什么都不做,自然永远不会犯错,但总要做些什么,所以犯错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不要害怕错误,也不要害怕自己做过的选择,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无论对错。”

多么不符合逻辑的答案!如果他自己写的哲学考卷,有人用这样的话做回答,他一定给零分。

但轮到他自己,张口说起来却如此流畅,仿佛这本就是他深思多次,刻印在灵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