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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58)+番外

左思嘉把玻璃杯放到吧台上,老板从吧台后面给两个空杯子斟满酒,他再把酒杯取下来。这时候,他才看到小朋友和伊九伊在做什么。

小朋友一直坐不上去,开始着急了。他把橘子和胶水放到吧台上,想要撑着桌子再试一次。

他才准备往上蹦,身体突然一轻。左思嘉把他抱起来,稳稳当当放到椅子上。

小孩子童言无忌,直来直去地问左思嘉:“她是你女朋友吧?”

“是的。”左思嘉回答。

“哦,”小孩子点头,“我也有女朋友。”

左思嘉觉得他很可爱,抬起头,和也在笑的伊九伊对视了。伊九伊很自然地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挑起芥末。他挪开视线,却又不由得看回来。

女朋友。

好神奇。

左思嘉至今感到神奇。他有女朋友了。这一次的更确切,更真实,就在他身边,有体温,能够对视,打电话能联系得上,不会突然消失掉,会对他说话,甚至,他说话时,她也会摆出倾听的姿态。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但偶尔,没有理由才印证密码正确。

她发觉他在看她。左思嘉也没有避开,反倒把酒杯向她推了推。

“喝得完吗?”他说。

“味道有点冲。”她掩住了嘴巴。这是店主自己酿的酒,她有点喝不惯。

左思嘉一言不发,不拖泥带水,将她那杯也仰头饮尽。

店主又嚷嚷起来,说:“哥哥,过来照顾你弟弟呀。把你弟弟带走,吵着客人吃饭了。”

紧接着,那个大孩子就不情不愿地也走了过来。伊九伊连忙说“没关系”。于是,两个孩子都在他们旁边坐下了,继续做着手工。

左思嘉问店主:“你家是两个儿子?”

“还有一个妹妹,她外婆在带呢。”店主说,“等长大了,家里更热闹。”

“有兄弟姐妹很好啊。”

店主忙完了,还是继续催促大孩子把小孩子带下去:“坐那里容易摔。”

大孩子准备去抱弟弟,但又由左思嘉代劳了。伊九伊也站起身,帮忙拿了桌上的橘子和蜡烛。

他们俩坐到后面的桌子上去,帮小朋友做橘子灯。伊九伊把橘子剥开,左思嘉用胶水把蜡烛底粘进去。大人的手比孩子的更灵巧,完成起来也更简单。一边做,两个人一边说话。

左思嘉说:“我从小就很想要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行,只要能陪我玩。”

伊九伊问:“你没有朋友吗?”

左思嘉很平淡地回答:“会和邻居家的孩子玩。”

做完橘子灯,小朋友又搬出来了卡纸做风车,还拿了铁丝和塑料绳出来,等一下要一起扎蜻蜓。

连伊九伊都说了:“你这是攒了几天的手工作业啊?”

但是,他们刚好也没别的事干,晚餐吃得早,肚子也填饱了,权当打发时间。

左思嘉一边看手工书,一边往折成蜻蜓形状的钢丝上缠线。伊九伊在折千纸鹤。两个小孩也在叠彩色的卡纸,时不时地交换胶水或剪刀。

左思嘉说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零零碎碎,简简单单的。像是一段很渺茫的、光线有些过于明亮的记忆。

他说:“我小时候住在爷爷家,经常找人玩。一个人太无聊了。我家楼上是一个读高中的哥哥,他家有一架钢琴。有时候我去找他,他会拿单词卡片给我背。我也去楼下,楼下家里是一对姐妹。我还经常去院子里玩,隔壁栋很多小孩都会来,你认识陈桥吧?他就在里面。有一次,他从六级台阶上跳下来,磕断了牙。”

伊九伊断断续续地听着,有熟悉的名字,有能隐约对上号的人。

她能想象得到他的影子。一个胆子有点小的、乖巧的小男孩,家里不缺钱,但和不熟悉的爷爷奶奶挤在单位发的老房子里。他喜欢跟伙伴们一起玩,追跑打闹,浑身脏兮兮地回家。

他家的老人文化水平都很高,他却不喜欢学习,只爱玩。左思嘉上课打瞌睡,看书看不进,总觉得字全都像蚯蚓一样扭动。

这些不是左思嘉说的。

伊九伊是从夏郁青那里听说的。夏郁青说了很多很多,比左思嘉提到的多得多。她说他去楼上高中生的家里弹钢琴,本来只是玩,可几次后,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给高中生做艺术辅导的音大教授专程登门拜访,告诉他的爷爷奶奶,他想收左思嘉做学生。

左思嘉家开始传出琴声。他奶奶是老师,虽然不懂音乐,但在教育上很专业。爷爷也是性格正派的退伍军人。他们在去世前照顾他很久。

左思嘉一直都练习得很刻苦,也不再下楼玩。小伙伴们从楼下叫他的名字,拿石头扔他家的窗户,结果被左思嘉的爷爷臭骂一顿,批评教育,一个一个送回家。

左思嘉坐在钢琴凳上,透过玻璃,看到朋友们像野鸭一样嘎嘎叫着被赶走。

夏郁青的姐姐夏郁凌是参加竞赛拿奖,靠自主招生综合评价的大学生,还拿奖学金。大人们绝大多数都喜欢她,连带着妹妹夏郁青也讨人喜欢。她们都是被特许进他们家的。

想到这里时,一种奇怪的感觉飞快地掠过。伊九伊把折好的卡纸放下,看着左思嘉把蜻蜓做完。

吃过饭以后,他们走出店外。路边有摊贩在煮甜甜的、加了鸡蛋做的米酒,他们买了两纸杯,热腾腾的,拿在手里,边走边吃。

到海边散步。尽管只是傍晚,天色阴沉沉的,沙滩细软,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脚印。

左思嘉把米酒喝完了。伊九伊接过去,替他拿着空杯子,和自己的一起去扔掉。垃圾桶离得很远,不是海滨浴场,没有扔垃圾的地方很正常。

他说:“我去吧。”

她拒绝了:“刚好我去抽支烟。”

在这里抽也行。左思嘉本来想说的,但伊九伊走得很快。

她走到混凝土砌成的地面上,都快到停车场了,才扔掉垃圾,步行回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左思嘉就站在海边,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灰暗的影子落到本来就灰暗的地面上,几乎消失不见。她想到一个词,“形影相吊”。

伊九伊不急着走近,默默站立在远处,所做的仅仅只是看他,看他的背影,看他的影子,看他在凝望的海。他在等什么东西?那里有什么吸引他?

地面上有一串脚印,是左思嘉刚才留下的。她踩上去,然后,没有什么理由地踩着他的脚印,走到他身后。左思嘉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她恰好撞到他身上。伊九伊不受控地往后仰,被左思嘉拉住了。

他说“你在干什么”,她只笑,不知不觉,两双手都握在了一起。他们窸窸窣窣地笑着。左思嘉低下头,像要行吻手礼似的,托着她的手起来,用脸贴住她的手背。因为她在动,他的嘴唇还是碰到了她指背。

他说:“你没抽烟?”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了,原来是闻她指间的香烟味。她按捺着心动,对上他微微发亮的眼睛,弯起嘴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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