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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48)+番外

她到了楼下,胸脯跟随呼吸起伏。本来肚子有点饿,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在路边,正在打烊的咖啡厅亮着灯。橱窗上倒映出人影。伊九伊发现自己穿得有点随便,太居家了,也没化妆。头发是在家里编的辫子,好像还随便枕在沙发上了,乱糟糟的,遗漏的碎发很多。衣服是没有图案的卫衣、棉布裙和运动鞋。

运动鞋倒没什么,但这双脏兮兮的。

她把玻璃当成镜子,用手整理头发。

“九伊!”

有人叫她。

伊九伊立即回过头。

但是,出现的人不太对。

黎赣波在她家门口,大约等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开了车来。你不回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我去下里的时候听说你休假……”

他是真的担心,快步走来,仿佛害怕她像水晶鞋一样消失似的,伸手扶住她的肩。

与宽大的手掌相衬的,是消瘦到纤细的肩膀。被他按住的那一侧,伊九伊无声地抬起手,折叠在胸前。她说:“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这么晚还出去了?怎么没开车?”黎赣波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心情不好?”

她是心情不好,但不该是他知道。伊九伊伸出手,搭住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按下去:“我现在还有其他事。”

黎赣波说:“我又不是要逼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

伊九伊说:“我不需要你。”

黎赣波还想说什么,可是,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他猛地往旁边倒去。

拨打那一通电话时,左思嘉其实刚从机场到市区,出租车飞速开走。他回过头,本来还想喝口水,行李没放,匆匆忙忙去拦新的车,然后直接报出地址。

目的地那一带有些复杂,小径很多,车开不进去,反而步行更方便。他只能将行李箱先放在出租车上,答应司机继续用计价器计时,自己下车。社区种植的桦树很高,遮挡了建筑上的名牌,他走走停停,不断地确定自己在哪。然后,他听到声音。

风声。隔很远的车开过的声音。伊九伊的声音。

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左思嘉经常逃避,怕死,害怕一事无成,害怕被丢下一个人,害怕思考自己的价值,因为知道没有。

那双手碰到了黎赣波的身体,手臂用力,狠狠将他推出去。黎赣波摔倒在地上,难以置信。

伊九伊惊讶地看向左思嘉。夜色那么暗,他的手臂缓慢撤回,手指仍然伸展着。他把不理解她的人推倒在地。

他的手是为这一刻而生的。左思嘉喘息着。忽然间,有个声音在脑内这样说了。既然不是为了钢琴,那么,左思嘉的手一定是为此而生的。

第28章

受理左思嘉的咨询以来, 他的咨询师曾听左思嘉聊过一次爱的话题。那次咨询持续时间很长,他们谈论了很久,关于爱情, 关于择偶观。左思嘉常发牢骚,对为了性而去邂逅颇有微词, 也不喜欢那些精明的恋爱关系,但承认真爱很难得。

咨询师问:“那你觉得怎样的是真爱?”

左思嘉回答:“我爱你,你也爱我。”

“……”

“我们抛弃一部分的自己,选择对方, 接受对方。同一时间,我们都认为对方比自己更重要。就这样。”

他的表情很放松, 但是, 看起来绝不是开玩笑。

过去的记忆消散,回到现在。夜晚医院的急诊科里,左思嘉和伊九伊坐在走廊上。左思嘉脱了一件外套,伊九伊披着这件衣服,两个人默不作声, 只是坐着等待。

半夜发烧的儿童在哭闹。喝酒摔跤磕到头的人缝了针,正奄奄一息叹气。值班的保安呵欠打呵欠。放射科的实习医跑上楼来,急匆匆地找人签字。人来人往, 各自烦恼。

接到一个电话, 左思嘉走出去。是刚才载他到伊九伊家附近的出租车司机。事发突然, 情况微妙, 现在不方便拿行李, 再说了, 他也不再在刚才那里了。左思嘉只好请他把东西送回他家。

他打个电话给冬妈,请她出门付钱、取东西。冬妈平时脾气火爆, 工作却很专业,一听就知道是特殊情况,唠叨了几句“怎么了”“别喝酒”“注意安全”。出租车司机倒还好,反正有钱拿。

今晚太惊心动魄。只有左思嘉烦恼。

挂断电话,左思嘉又向公司同事为交通报销沟通。等一切处理完,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

应该差不多了。

左思嘉折返,回到医院。伊九伊还坐在原地。她抬头,看到他。他盯着她的运动鞋,默默想,大晚上的,临时要见面,对她来说,肯定很仓促。早知道他就不约她出来了。不是他,或许没这么多麻烦。

伊九伊也低下头,看到那双脏兮兮的运动鞋,有点无奈。

她问:“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他坐到她身边:“没有。”

两个人并排坐着,也没有目光交汇。伊九伊看着运动鞋说:“你找我见面是想说什么?”

左思嘉说:“……就是之前的事。”

“之前什么事?”她直率地提问,侧过头,静悄悄地看他,“你说一直在想我,在想我什么?”

有一瞬间,他蹙眉,然后露出陷入苦恼的神情。磕磕绊绊,停顿了一阵,左思嘉说了一句什么,却刚好遇到有护士推着用完的轮椅经过。

橡胶轮胎在地板上滚动,金属踏板相互碰撞,发出响声,盖住了说话声。伊九伊不得不重新问:“你刚才说什么?”

左思嘉没有侧过头,反而像在躲避视线,慢慢地说:“想你在做什么。”

地球另一端,下雨的时候,他会想到,同一时间,她在做什么呢?

她听清了,霎时间安静。伊九伊回过头。

他却看过来,这次轮到左思嘉一声不吭地看向她。

门突然打开,他们两个人立即站起。医生走出来,在门内,夜班护士正在简单地给黎赣波喷跌打损伤喷雾。

刚才,在诊室内,黎赣波脱掉衣服,让这位医生帮他检查了身上,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医生说:“就是崴了脚,给他开点跌打损伤的药就行了。”

左思嘉说:“没有别的了吗?我看他摔得挺狠的。”

医生说:“没事了。等一下你们把他送回去,不要乱动。”

伊九伊说:“他年纪那么大了,是不是住院更好啊?”

医生说:“住什么院,别浪费床位。大叔,你回去——”

医生一转身,后半句话硬生生中断。只见黎赣波面色铁青地看着他们,庄严地控诉道:“我人还在这呢!我也没有那么老好吧!”

刚才事态紧急,他们是直接开黎赣波的车来的。现在回去,两个人又要原路搀扶着他上车,然后开他的车送他走。

左思嘉把黎赣波的手臂架在脖子后,带他去坐车。伊九伊帮忙拎着包,加快脚步,走到前面,打开后座的车门。

左思嘉尽量放慢动作,让黎赣波先坐上去,然后脚也踩上车。伊九伊就在旁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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