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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2)+番外

盛澎从后视镜瞥一眼后座,小小一块方镜,除了绘声绘色的蒋骓,还映着另一张稍显霁色的面容。

盛澎松了一小口气,专心扎进八卦里,细听头尾。

说蒋骓的亲爹跟章老先生的女儿曾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两家甚至有过口头婚约,只是二十多年前一场变故,章载年退了下来,章家举家离京,搬至州市,这桩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这么多年,对这位章阿姨,可以说是念念不忘,七八年前,这位章阿姨丧夫,我妈差点以为我爸要跟她离婚,可惜啊,人家思念亡夫,又诚心礼佛,压根没打算再嫁。”

“没道理啊,”盛澎接话说,“跟你爸青梅竹马,少说今年也四十多了,就算年轻的时候再漂亮,现在也没看头了,你爸之前可是搞文化的啊,什么美人没见过,有什么可念念不忘的。”

蒋骓也头一遭过来,没见过章清姝本人,就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还是他从他爹那儿偷拍的。

从盛澎那儿收回手机,蒋骓猜着:“现在科技发达,或许是保养得好吧,反正我妈特紧张,明明是送给章老先生的礼,非要我把东西给章阿姨转交,搁这儿点人呢。”

来了兴趣,盛澎想一睹芳容,从副驾扭身望向沈弗峥:“四哥,咱们也一块吧?听说那儿还是个老戏馆,没准挺有意思。”

车子顺导航开到粤剧馆,匾额题着“馥华堂”,雨已经停了,天光半晴半晦,门口停了两辆运器材的面包车,两个场工打扮的男人搭手运着东西。

门口挂的黑漆木牌上写着明天的戏目,一场《斩经堂》,一场《虹霓关》,国仇家恨,儿女情长都演足了。

一进门,目光便不自禁被吸引,挑高的梁枋天花绘着清式彩画,将空间纵向拉伸,一些传统建筑的细部装饰,共正中央空寂的戏台呼应,有古今交错之感。

管事打扮的老头迎上来说:“不好意思,我们戏馆今天不营业。”

蒋骓手上提着礼,道明来意。

老戴没敢收东西,见三人打扮体面,客客气气将他们引到二楼的茶座:“您三位慢坐,我叫人上壶茶水,章老板可能这会儿在忙,我这就去通知一声。”

茶水很快被穿粗布马褂的服务生端上来,配着一碟带壳花生,茶壶龙嘴倒出一线清茶,香雾汩汩。

盛澎正趴在栏杆上,望底下那些黑漆漆的拍摄器材,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忽的,戏台下,灯光大亮。

那一刹而起的仪式感,仿佛是什么宝玉现世,石破天惊。

鼓风机四面八方吹着,花瓣纷飞,烘托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改良的旦妆依旧秾酽,缎子般的黑长发半束半落,风一吹,长鬓发英气飞舞,能瞧清脸,两抹上挑的桃红眼线无需任何表情,自生冶艳。

看着眼熟。

盛澎瞧出点什么,猛拽起旁边的蒋骓,怪叫道:“你过来看!你确定这是阿姨保养好?这他妈是成了精吧?”

沈弗峥手里捏着白瓷茶杯,坐两人对面,那是一个更便于观察的视角,自上俯下,一览无遗。

摄影师调角度,叫钟弥仰头往上看,脸上再多点情绪。

绿袖粉衫的背景里,花影重重。

她就那么眺来一眼。

像是机械地完成指令,并没有实际看什么东西,浓墨重彩一双眼,虚而空灵,摄影师非常满意,一直喊着很好很好,又叫她试着闭眼保持。

大概十数秒。

她在沈弗峥眼里,仰面阖眸,静止不动,似一幅隔着四方玻璃垂置的美人丹青,精美绝伦,又不可碰触。

盛澎和蒋骓正在争四十多岁能保养成什么样,一旁倒茶的服务生路过听了发笑,解释说:“没有四十多岁,这是我们老板的女儿,今儿拍杂志。”

第2章 飞行棋 素冠荷鼎。

那天钟弥没瞧清。

待她注意到二楼仿佛有人盯着她,她回望过去时,那三人已经起身款款下楼。

室内镶宝瓶柱的木梯修修补补,也是老古董了,朴素衬无华,也最显光华,那人穿最简单的白色衬衫,由老戴引路走在前头,只留一面断断续续的侧影。

因歇业下雨,二楼放了风帘。

近傍晚,天色再无晴透的机会,晚霞光薄弱返照,雨后风潮晦穿堂。

停了拍摄的临时影棚,姗姗来迟的下午茶将大波人引到偏厅。

风帘的玉坠在动,磕碰到木栏瓷瓶,周遭空静,能听到叮当清脆的响。

钟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只有一句评价:这人穿白色很正。

是她词穷了。

很快她捧起一碗沁凉的绿豆百合汤,就听到杂志社员工更专业到位的评价。

钟弥本来没注意听,戴玳瑁眼镜的女化妆师一提白衬衫,她触电般反应迅速,耳聪目明,抿着百合,想起那人来。

“掸眼一看就知道,这人肩背线条绝对好!关键是腰短,还窄,这种上身,高个子配长腿才叫绝!”

“我跟你们说,外行人看不出来门道,男人真的很看腰的!那娱乐圈里谁谁谁,又谁谁谁,身高也没虚报,平时也练肌肉,身材就是不行,输腰上啦。”

“这种白衬衫想穿出味道,就得比例好,还腰细,腰一长,五五分,就容易像买保险的。”

“气质也重要啊。”

“男装不像女装,没有那么多扬长避短的设计,越是基础款越是拼硬件。”

钟弥津津有味听着,觉得这帮人不愧是专业的,一针见血,很有道理。

卸完妆出来,遇见老戴,钟弥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问刚刚楼上那三个人来干什么。

老戴面相和蔼,一笑一脸褶子,擦完汗又把毛巾搁回脖子上:“给你外公送礼的,你妈妈不在。”

“通知外公那边了吗?”

钟弥的外公好雅静,如今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生活简单朴素,戏馆这种闹腾的地方待半个上午就要头疼,也很少见客了。

这些年,时不时有高档轿车停在戏馆门口,来人自称不是外公以前的下属,就是早年的门生,想来拜访外公,打了电话,外公那边照料起居的蒲伯传话,总是很客气的回绝。

意思都是一个。

有些人能不见就不见了。

但总有人是例外,譬如——

“京市来的,他姓沈。”

一夜狂风骤雨,钟弥夜半惊醒,按了床头灯,拉开窗帘一角往外头瞧,窗缝里钻进来的风,比室内空调还湿冷,摧枯拉朽,似要将一整个暑夏翻过去。

关了空调。

钟弥当时就想,完了。

外公养的半院子娇气兰花,准又有陶盆摔碎,再添新伤员。

第二天早上,钟弥起来洗漱,章女士早睡早起多运动的习惯,自律多年,不仅是绝佳的抗老妙方,也总使她们母女在早上很难碰面。

先去戏馆蹭了一顿早饭,戏馆的菜单一目了然,除了各色茶水,瓜子花生这类干碟,主食只有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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