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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131)+番外

一个少年时就戴着镣铐与面具舞蹈,一路靠着自我束缚走上权利巅峰的人,比那些旁观者清楚,他为了此时握在手里的东西,付出过什么。

本能会让他选最有利的那个。

连他自己也不能左右。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色令智昏?

如今这副壳子,他已经能浑然天成地轻松驾驭。

早几年,不如现在自洽。

每当他觉得无比厌烦,觉得难以忍受,他就会待在这个布满昂贵瓷器的玻璃房子里,提醒自己稍动即乱。

以此来克制自己,让自己继续套在这个壳子里,静下心去学习识人博弈。

保持所拥有的一切,保持沈家的平衡,在无数次权力更迭里,一步步走到制衡的位置上去。

所有人都觉得,躺在这张软椅上,是他最平静的时刻。

只有钟弥无意道破,那是他最暴躁易怒,最想毁掉一切的时候。

后来他很少情绪化了。

上一次闭眼躺在这张椅子上,算一算,是前年八月份。

人一旦没有了情绪,就容易觉得日子无味,他忽然很累,也很困惑,不明白如此顺应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章载年在他很小的时候教过他一年字,小时候他问过,章老先生以后都不来了吗?父母将章载年离京背后的权力更迭省去,告诉小小年纪的他,这是一种顺应。

之后又请来新老师,教他写字,并告诉他,这是他人生机遇里的顺应。

因这个世界有既定规则,只有顺应才能过得好。

他十几岁,沈秉林就夸他有章载年的风骨,大概学到骨子里了,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那些年,他不喜欢自己,也非常抗拒见章载年。

这位老先生于他人生的意义,不能一言概之。

年少时,有一度厌恶至极,觉得是章载年这个人的存在,才引他不能回头地走向人生的歧路,他每往前挪一步,都是这个人在无形中牵引他。

是他起了沈弗峥这个名字。

是他毁了沈弗峥,也是他成就沈弗峥。

前年八月,躺在这间玻璃房子里一夜也没有想通,天亮打电话叫盛澎过来,叫他备礼,隔天去了州市。

他想去看看曾经顺应的人,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

会遇见钟弥,完全是个意外。

那次州市一行,为的是解惑,后来想想,她的出现,也的确叫他的人生从此拨云见日。

章载年跟他说,人这一生,许多迷津不可自渡。

是不可自渡。

钟弥可渡。

好似这三十年的沉疴积弊,都是为了遇见她不药而愈。

章载年曾在他的人生里创造了诸多问题,也同样,为他创造了答案。

第66章 素与艳 胜过菩萨眉间一点红

年前小鱼来了一趟州市, 钟弥陪她去陵阳山拜佛。

佛前的蒲团,钟弥陪着章女士跪过无数次,她没一次正经许过愿望。

能成之事, 不必求佛,力所不及, 求佛也无用。

在山上,钟弥接到淑敏姨打来的电话, 问她京市来的朋友今天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钟弥说我待会问问。

走回佛殿外,她看见小鱼正持香叩拜下去,背影虔诚。

不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求什么。

起了风,宝鼎弥散香灰,呛人鼻息, 迷人眼睛, 有一刹视线模糊。

钟弥目光静止。

俯瞰红尘的菩萨,供人遥遥敬瞻,看不清是应该的。

有些欲望, 人自己都讲不出, 欲壑难填, 进香匍跪,不过是借神佛之眼窥一窥。

下山时, 小鱼在缆车上跟钟弥讲了一些她离京这周发生的事, 话题落到她自己和蒋骓身上,神情也平淡。

钟弥随口搭着话:“蒋骓最近应该挺忙的吧?”

“忙嘛, 应该的。”

钟弥一愣, 缆车下移带来的视野突变, 似不可分辨的记忆返溯, 恍然记不起过去那个因为蒋骓工作忙、应酬多,不管什么女的出现在蒋骓身边,哪怕是钟弥,都能被拎出来,叫她同蒋骓大吵大闹的小鱼是什么模样。

她声音太淡。

“禾之阿姨现在跟四哥闹得不愉快,四哥就得更看重蒋骓一点,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大家族所谓的一团和气就是这么复杂。”

说完小鱼叹了一声气,转头冲钟弥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弥弥,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很累啊?”

钟弥觉得还好。

寻常门户里也有三姑六婆这些烦人的交集,人情社会,所有亲友来往的底层逻辑其实都类似。

但她能瞧出来,小鱼累了。

爱这种东西,真的一点道理也不讲,既缱绻又狠毒,有爱就会有包容,就算真的身负枷锁,苦中作乐也肯为对方咽下。

可如果不爱了。

一点纸屑落肩头,也嫌沉杂。

回程路上,车窗外南方的冬景萧索。

她和小鱼各自想着心事。

她忽然想打电话给沈弗峥,问他把鹦鹉送去驯鸟师那儿,学的是什么话。

鹦鹉学话太慢,到开春,钟弥也没能见“弥弥发财”的后半句是什么,沈弗峥也不告诉她,只从背后抱着她,贴耳说:“不着急,以后日子那么长,你总能听到。”

春光里,许阿姨找来花匠给常锡路的院子里培土,埋下新的花种,方砖路上的法桐也抽嫩绿新芽。

枝繁叶茂的世界,一派岁月静好的表象之下藏着涌动暗流,沈家不安宁,开年后,沈弗峥各种饭局应酬胜过以往。

钟弥也听到一点消息。

先前因为帮旁巍,沈弗峥已经惹得众人不快,最近他做的一些决策,也招来不少非议。

导火索是他一直未定的婚事。

沈秉林没表态,不知道是不是在拿这件事考验沈弗峥,于是沈家人便也不敢将事情摊到明面来讲,议论纷纷,各方压力最后都压在沈弗峥身上。

他们不敢拿沈四公子怎么样,可人人都晓得盛家父子是沈弗峥的左膀右臂,攘外安内这对父子没少替沈弗峥出力,州市项目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暗地里做文章,为难盛澎父子,跟直接逼沈弗峥就范无异。

护不住心腹的主子会失去多少人心,彼此心知肚明,不是不认色令智昏吗?那便让你取舍,让你证明。

偏偏沈秉林这时候外出休养了,好似真的置身事外,要看沈弗峥会在这件事上怎么运作。

蒋骓说沈弗峥难,盛澎也说沈弗峥难,连人在国外的沈弗月都把电话打到钟弥这里,半是安慰半是愤懑:“小姑姑那么爱管人姻缘,干脆下辈子去当月老!独女了不起啊,都已经半辈子在沈家横行霸道了,还不够吗?就跟他们耗,四哥倒了,沈家没有第二个沈弗峥可以顶上去,到时候谁也别想捞到好,我四哥最近还好吧?”

“还好。”

钟弥其实更想说,他挺好的。

沈弗峥这人虽有一副君子皮囊,但绝不是经不住风浪的人,他比那些担心他的人瞧着平静得多。

这些日子,他白天经常陪钟弥待在常锡路写写画画,好似办画展的事马上就要提上议程,比他家里那些腥风血雨都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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