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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114)+番外

“你许啊。”

再过不久,沈弗峥满三十一岁,不太年轻了,也不算老,有副英俊皮相,气质出尘,此时一叹气,便跌进红尘里,成了一个老父亲。

“赶紧吃饭,几岁了?一边吃饭一边玩,真要人把饭喂到嘴边?”

钟弥从他腿上跳下去,乖乖回到自己位置上,捧起碗,吃了一口,米都凉了,刚皱眉,对面沈弗峥已经冲厨房说:“许阿姨,给她碗里添点热汤。”

钟弥拿勺子吃汤泡饭。

不知道是不是说了很多话,也真玩了一会儿,身体里残余的睡意散透,机能恢复,这会儿鲜美鱼汤一刺激味蕾,真觉得胃口打开了。

她吃得快,扒着最后几粒米,拖着软软的声音问沈弗峥:“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贪心,既想要,又要轻松地拿,所有好事都要占。”

她的万千愁思抛过去,他只用淡淡一句话,便毫无遗漏地接住。

“不然怎么当宠儿。”

那一瞬间的开心冲击,简直像蹬着彩云飞上天,蜜糖般的情绪像烟花炸开,好几秒,钟弥才反应过来,捧着脸,随着绽开的一个笑,整个人都像飘起来似的。

他的话还没结束。

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我喜欢你既贪心,又总不满意的样子,很难搞,又很真实,而且很矛盾,我总觉得你已经很懂事了,如果你委屈,那就是我不对。”

这些话里,挑不出一个形容,是恋爱里女孩子会喜欢的,可组在一起出奇效,居然比甜言蜜语的情话还好听。

钟弥问:“那我以后乖乖的,你是不是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大约是八岁半的代沟功劳,跟钟弥说话,沈弗峥经常会有一种既新鲜又费劲的感觉。

原来小姑娘的思维是这么转的。

他收下这份甜蜜负担,如实回答:“我考虑不到那时候会不会觉得没意思。”

钟弥追问:“那你考虑什么?”

沈弗峥想了想说:“我考虑——想让你乖乖听话,我得去庙里烧多少香,拜多少佛。”

声音停下来,又觉得,烧多少香,拜多少佛都不管用。

“你哪会乖乖听话。”

一个小时候不想学剥螃蟹就敢张口撒谎自己海鲜过敏的小姑娘,长大了有什么道理会乖乖听话。

钟弥将空碗放到一边,透过复古玻璃窗,看外边近黄昏的浓郁日光。

倏然,钟弥转头,收回视线,眼眸灿灿邀请他:“我们上楼吧,我吃饱了。”

沈弗峥问她:“上楼做什么?”

钟弥直接起身过去,拉着他的手往楼上去,大大方方冲他笑:

“造个孽。”

夏昼长,黄昏像一场电影,一帧一帧彤云流转,橘辉变迁,暮色四合时,黑暗重重顶上来,在混沌里洒满星光。

卧室里,精疲力尽的一场电影也放到尾声。

本来滚动演员表,只需要显示男女主就可以了,偏偏有电话在这时打进来,添上何瑜的名字。

沈弗峥拿起手机,往卧室外走去,手在身后轻轻合上房门。

按下接通键,那边的声音立马传来。

“我现在在你小姨这边,把那小姑娘带来见我,我看看是什么天仙下凡,能惹得你犯浑,你还带着你小姨一块陪你疯。”

刚入夜的京市,暗下来,给人一种终于能松口气的感觉,沈弗峥俯身趴栏杆上,看街道上零星几个路人,像散步,像归家,瞧着很闲适。

刚经历一场情.事,他还没来得及洗澡,身上松松套着沾染气味的睡衣,皮肤上有黏重感,但脑子很干净,像淋洗过一场春雨,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即使面对质问,他此刻也能语调平静地对着电话说:“她是真可爱,小姨才会喜欢她。”

“你喜欢的东西,哪一样你小姨不喜欢?她一贯是闭着眼睛支持你!”

何瑜不是轻易动气的人,她教沈弗峥面善心狠这么多年,自然是自己已经做到十成十。

沈弗峥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能支持我?”

“那是章载年唯一的外孙女,我都想不到,你是怎么找上这么个人的!”

“你想不到?我对章老先生的孺慕之情不是你一点点教出来的?他的掌上明珠,我也视若珍宝,你应该像小时候那样夸我才对,我学到了精髓。”

“沈弗峥,你疯了?”

被骂疯了的人,声音冷静至极又不失条理:“我是真喜欢。我现在给你的建议是,不要着急表态,事关章老先生,要先看看爷爷的反应,第一个拿这件事去爷爷那儿怂恿他反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无论爷爷,还是我,您懂的。”

谁第一个瞧轻了章载年,沈秉林即使本心里也有反对意见,也会对这个人心生不悦,往日那些对章载年的尊重,不过是做给他瞧的戏。

而沈弗峥不悦,自然是因为钟弥。

何瑜冷静下来,却不由感慨说:“这两年我越来越有种感觉,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是你在沈家的一个股东,即使心不在一起,力也要往一处使。”

“是吗?我以前也曾这样怀疑过,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用来讨欢心的工具。”

隔着电话,不知怎么,何瑜却跟看到沈弗峥说这句话时冷漠的表情似的,心头不适一跳,将她原本准备说的话,通通压在喉咙里。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

他有一段特别渴望把道理跟人争个明白的年纪,但已经过去了,过去很多年,他现在已经不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所谓道理,说尽了,也不过一面经风就倒的纸墙,只有绝对的强权,才能使人绝对地顺应。

或许他慢慢成为了他曾经最不喜欢最不能理解的那种人。

但还好,他也从不回头看。

他缓下声音,又用那种一贯温和的声线说,“不过,我很快就不这样想了,我们是一家人,所有利益都是我们共同分得的,这样的合作关系里不可能有受害者,要往好处想,这是互相成就。”

冠冕堂皇的话,被说得嘲讽意味十足。

这份话不说绝的体面,何瑜听来,只觉得心更冷。

在这两厢沉默里,沈弗峥能感觉到何瑜复杂的情绪。

母慈子孝的戏,演久了,演得像真的一样,现在戏崩了,另一方的确很难唱。

最后沈弗峥疲于应付留下一句称不上安慰的安慰,“我们之间还是有母子之情的,前提是大家得互相尊重一些。”

房间里,再次有开门响动。

钟弥迷迷糊糊转过身来,床边只开了一盏很暗的夜灯,门打开,外头偏厅明亮的光源勾勒他的身影,几秒后,门再合上。

他又融进卧室旖旎的昏光中。

她躺在枕上的睡颜柔软,清傲的眼睛本该像提防人的小野鹿,却在他走近时,流露出更亲昵的神态来。

“是跟谁打电话呀?不会你晚上还要出门应酬吧?”

沈弗峥重新躺回她身边,低声说:“不出去,今晚陪你,等你再睡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饭,刚刚不是说想吃螃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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