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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117)

作者:勖力 阅读记录

“可是你们并不欠他们啊。”

“是啊。昊昊也是真的没了啊。”

这种痛心疾首, 这种无能为力, 只有失去的人才懂。

“我懂。”曲开颜斩钉截铁。

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

周乘既依约把早茶打包到周家。

这头姑姑一早就起来了, 素淡一身。

简单吃过早饭后,老太太商量着祭拜的事,这些年他们年纪大了,也不大出行了,这些场合都是子孙代祭。

蒋老师要他们早点去早点回,“开颜就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吧。”

“这种家族祭拜,她两头都还有长辈在,不好坏了人家的规矩。”

曲开颜其实不在意这些,但是听蒋老师坚定的样子,她一时没反驳。只想着那么周乘既回来前还说陪她去祭拜她父亲的,这是不是也不行?

出发前,她偷偷问周乘既,“你奶奶很在意这些吗?”

“不要多想。她是真的怕你姑姑或者母亲那头觉得我们逾距了。”

“那你也不能陪我去……”

“我是我。”

曲开颜抬头看他,“可是你也有这么一大家子长辈在。”

“无神论者只信任科学药不死病。”

曲开颜再要说什么。周乘既安抚她,下雨天又是乡下公墓,清明节上,处处乌糟糟的脚步,如今乡下也不肯乱烧纸钱的。每回他们去,那守公墓的大爷总要在边上盯着。

“奶奶不让你去是为你好。”

他声音再低了些,“姑姑到时候总要淌点眼泪。就这些理不清的家务事,老太太是怕你笑话。”

曲开颜坚定地反驳,“我才不会笑人家家务事。你把我想得也太浅薄了。”

“那偏要小孩气地跟着去是为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想陪着你啊。”

周乘既听后心上一热,即刻改了主意,“那么就去吧,我做主了。”

“才不要。免得坏了你们周家的规矩。我算是明白了,古来今往,凡事要挣个名正言顺是为什么了?”

“嗯?”

“一口气!”

周乘既笑她,还是口傻气。“你就去楼上睡会儿,不到中午我就回来了。一向爱social的曲小姐难不成还怕一对老头老太太?”

她怕什么。她只是不习惯他不在身边。

周乘既他们出发后,蒋老师便亲自煮了咖啡,请开颜在厅前廊下坐着算是吃早午茶。

阶前清明雨,人声稍稍盖过落雨的动静。

蒋老师呷一口咖啡径直问开颜,“是觉得我不让你一同去,冷落你了?”

开颜端着这上好的瓷器,一时出神,摇头。

蒋老师笑意直到眼底,岁月的痕迹深刻,但脸上的从容沉静更显著,“明显没有说实话。”老太太再朝前来了点,打趣却也诚心,“乖乖儿都告诉我了。”

开颜一时洋相窘迫。

蒋老师全没有长辈的威严,伸手过来拍拍开颜的脸,说她倒是个痴傻的孩子。

“你可以不在乎,但这一趟随乘既去乡下,哪怕回来有个头疼脑热的。回去,你姑姑或是母亲追究起来,我们也难辞其咎。”

蒋老师再说,他们周家算是无神论者。但是,这世上许多蹊跷,就是解释不清,嗐。

“开颜,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都程序正义,也名正言顺。”

“不过是清明祭祖,”蒋老师说着,稍稍捂住嘴,再朝开颜轻声道,“都是给他们周家男人装门面,要那么殷勤作什么。”

开颜听蒋老师这么说,豁然开朗。她莞尔反问老太太,“所以您也会偶尔反感男人的既得利益一说吗?”

蒋老师痛快点头,“会呀。要不我不主张你去呢。”

“可是你同爷爷感情很好。”

“感情是经营出来的。从来没有天赋派在哪里。”

开颜领悟地点点头。

咖啡的香气四溢。那头,赵阿姨把新烤出来的蒜香面包片端过来,因为听乘既说,开颜爱吃咸口的。

眼下家里没什么人了,开颜才有空问候赵阿姨上回去上海,回头怎么回来的。

赵阿姨道,坐大巴车,一路颠回来的。

开颜笑,说晕车的人出门实在是受罪。

赵阿姨点头,说可不是,她宁愿一辈子在家乡待着,哪里都没有家里好。他们繁华他们繁华去。

开颜哈哈附和,说赵阿姨真是好可爱。

蒋老师看着听着,都有点吃味了。这个姑娘真是会拿捏人心,但实则她没有心计,她同人打交道,凭得是本性是热衷的心肠。

早午茶歇罢。蒋老师带开颜上楼去,二楼上还有一层,是蒋老师的个人地盘。

因着给老头子充门面,他的书房在一楼,又大又宽敞,会客都不在话下。

而这顶楼的,属于蒋老师的居家“办公室”就小而窄了些。

蒋老师怨怼,说这也是男人的既得利益。

顶楼上存着蒋老师的好些书籍,还有这些年她整理的医案。一张书桌,一台台式电脑,如今已经老眼昏花了,即便坐诊去,许多病例也是学生帮着写了。

但老太太依旧认真给开颜传业授道般地,“你总要相信人活一辈子下来,自己独处的时间才是多数。”

所以,老头子有个关起门生闷气的书房,她也有个自己的地盘。

“将来乖乖儿弄个书房,你也弄个。自己上个锁。谁也不准进。”

蒋老师拉开颜上来却不是给她参观的,而是展开一个樟木盒子,里头各色各样的首饰、金子,还有保养得宜的中古表。

老太太要开颜挑一个。

开颜笑着问:“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赧然,“昨晚我也和乖乖儿讲了,我们还是觉得你送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事先声明啊,不算长辈送给你的那种,就当小姐妹那种吧,不然我难心安。”

开颜把盒子关上了。再和蒋老师讲当初周乘既给她看他奶奶的那块中古表,要他拿去修的,也声明过是他奶奶陪嫁的。然后他们才一来二去来往起来的。

到现在,那块表还在她那里。

蒋老师听后,丝毫不意外。“上回他回来,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开颜要蒋老师不必在意这些,“我和您说真心话,我在意这些物质对等的话,也不会和周乘既来往的。”

“他是个很富足的人。对我而言。相反,我才是那个贫瘠的……”

阁楼上,许久的沉默。蒋老师没有追问任何,也没有刻意打岔过去。

因为有时候,受伤的人,需要这样的静默。

良久,开颜才恢复原貌,也晚辈姿态地告解,“我姑姑还有我母亲那头,没有您想得这么妥善。”

她们只会各自为营。

曲开颜不知道周乘既跟他奶奶讲了她多少家事,此刻,她像迷惘的羔羊,难得寻到一个知心的长者,她想问问这样一个进阶的女长者,“母性真的是天然的吗?我是说,她们对待每一个孩子。”

蒋老师闻言,认真思考后才回答的,“母性是天然的,等你看到自己的孩子皱巴巴地出来后,你就明白舐犊真的是天生的。但是母性不该光辉化。一个母亲爱与她会爱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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