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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草(7)

作者: 漫空 阅读记录

颜色已经褪了,哭声也不在记忆里。我将自己的记忆匣子翻出来,还有的。我还有母亲那一点点美丽的颜色,她有过来抱住我。

我记得那个拥抱,母亲身上的味道,温度,午后太阳的干燥,她将我抱起来,那一瞬的相触永远沉淀在我心底。神秘而温暖的肉体,我仿佛可以在刹那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感情。

好的记忆,好的画面,我都细细地收集起来,一点都不敢浪费。母亲。妈妈。安扬。

我蜷缩在墙角,低着头笑着哽咽,“哎,妈妈,我疼。”很疼。

肚子里翻天倒地折腾着,我忘记自己是空腹就将那些冰棍吃进肚子里,不小心忘记了现在不是夏天了。想起母亲唯一的印象就是夏天,那个她过来抱住我的拥抱。

——别哭了。

这是拥抱的结局,母亲发了狠地将我抱起来摔下去。我听到血脉纽带断裂的声音,灰蒙蒙的颜色刹那覆盖住所有亮丽的夏日翠绿。

伸出手捂住额头,刘海下还有一道肉色的疤痕,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在痛。肚子,还是那个被摔惨的头。

血的颜色流进了母亲这个名词的缝隙里,黑色的裂缝中全是炙热的殷红。

头顶上的雪花还在往下摔,一地血肉模糊的安谧。我就坐在巷道的角落里,这里好安静。伸手去接雪花,肮脏的电线杆与挂在别人后面的路灯,往上看是这个城市的电线血管,天空被线条割开了完整的躯体。

说不记得都是骗人的,无论多么仔细地收集着最美好的记忆碎片,还是会有遗漏。无论都多么想将那些灰色的东西推开,还是会有清理不干净的时候。

我还记得班长问过我,“你有什么特长。”

我懵懂到唯唯诺诺地回答,“自欺欺人啊。”我就剩下这个特长了。

雪还是在下,全是惨烈的白色。我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别哭了。

肚子疼到我脸上发青,我用阴冷的袖口擦干脸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往家的方向走去。

7、如果爱你是一种止痛剂 ...

到家后用钥匙开了门,妈妈连忙从客厅里走出来,她笑着说:“小云啊,有人来找你。”

我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糟糕,妈妈的笑脸僵住,没等她说什么我就先笑起来,“啊,是老同学,听说今年回国所以来看看我。”

我很自然地走过去,伸出手笑脸不变地说:“安扬,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我好给你弄个接风宴。”

安扬除去长外套,一身名牌愣是只给你看到服帖的料子与低调的黑白两色。他穿着好看,一看就是小资调子阶层的人。妈妈最喜欢这种气质的人,可惜无论我还是弟弟都没有那种养尊处优的气质。

他专注地看着我,几乎没转动过眼仁,我怀疑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很可怕,被人这样看着很可怕。我伸出的手他很快就握住,节奏刚刚好,没让任何人难堪。只有我知道他手掌的温度热到吓人,他运用暗劲地抓住我的手指,紧紧的,不放开。

“你的手机号码换了,要找你不容易,小云。这不才刚刚上门拜访,伯母说你出去了,我还在这里等着。”安扬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

我们俩的握手时间,太长了。

我试着甩开,动作有些大,妈妈疑惑地看过来,我立刻不动。安扬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看着他,眼神冷漠。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妈妈招待他重回客厅里喝茶,新买的乌龙茶装在古香古色的罐子里。开水很热,冲入盅里一片浓雾。

安扬很健谈,哄着我妈妈开心,他说国外的风土人情,一些他旅游去过的欧洲国家的冷僻知识,关于女性很喜欢的时尚与美食美景。我在一旁默默看着,偶尔喝一杯茶水,胃很痛,被热烫的茶滚得快要受不了。

精神开始涣散,我觉得这个世界荒诞的事情一件一件发生,昨天可能在美国降临,明天可能在阿拉伯,而今天不幸在我眼前活生生上演。我刚刚站在路过看着我的亲生母亲,而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的前老情人鸠占鹊巢地坐在我家的客厅里,对着我妈妈大谈他在国外读书工作时的各种趣事。

我乐呵呵地笑起来,安扬安静下来,他看着我,眼神说不清楚是什么感情。我还是笑乐了的样子,没心没肺地说:“很有趣啊,看来你混得很好。”

“是的,还行。”最后安扬不咸不淡地总结了一句。

妈妈挽留这个我所谓的老同学吃晚饭,他拒绝了,我松了一口气。送他到门口,我抓紧门把随时要甩上门。他却在我妈妈回厨房准备晚饭的空隙,一把扯住我的手将我带出门。我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只能顺着他往外走。

天蒙蒙的灰暗,他死抓着我的手到生疼,我们走到离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他突然发了疯地将我往他怀里拽,用力地拥抱着我。

这里随时都有人经过,我连忙挣扎,他的力气却比我大得多一点都不准备放手的样子。我又气又急,几乎是踹开这个家伙,愤怒大喊,“安扬,你到底想干什么?”

发现自己几乎到极限了,快要崩溃。我不懂,我搞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一个一个明明消失了,又若无其事地出现,求求你们离开我的生活好不好。我牙齿几乎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手掌僵直得指甲挠到肉都不知道痛。

安扬冷酷的神情一下被我弄开,他伸手还想搂住我,我立刻慌忙往后退开。他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玫瑰花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我觉得安扬的脑袋是不是被车撞到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委曲求全的安扬。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东西,要什么,给我买。

那时候的李子云,只要是安扬给的,他都欣喜若狂地珍藏起来。绝对不给这个男人一点难堪,拼了命地想要宠着他,爱着他。那时候的李子云,怎么可能忍心给安扬一点点的委屈受。

“安扬,我们结束了,四年前就结束了。”我摇摇头,冷声冷气地说,看安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比陌生人好一点,却又不熟的点头之交。

没人知道,我痛到想要呕吐。

“你忘记了吗,你要我滚的,是你要李子云彻底滚出你的视线,你的屋子,还有你的世界的。”我看着安扬说,一字一句像是用伤痕累累的身躯滚着出口,都是尖锐的刺,血液汩汩而流。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年圣诞夜前夕,你带着那个女人将我赶出屋子,我几乎一无所有地倒在纽约街头。那时大雪覆盖了整个美国,冷风冰雪中,到处都是家的味道。缤纷的圣诞树,彩色的霓虹灯,热闹的公路与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

很多人,外国人都在我身边走过去。我像只野狗一样,缩着身体没有目的,没有钱,没有求救电话地走在一个我陌生到连语言都不过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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