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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67)

身旁的宫人面面相觑,也未曾有谁敢打破这诡异的沉静,一直等到手指发麻无感,我耸着眉尖,用力甩开他的禁锢:“松手。”

“公主醉了,小人送公主回宫。”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手仍是紧紧攥着,挣不开,解不脱。

这回酒倒是真醒了,怒意蹭蹭往上冒,我冷冷的瞥着他:“放手。”

两条疏离的人影被廊灯拉长拖在地上,却又因着衣袖交缠沾染了纠葛,他胸膛起伏,气息有些粗喑的痰音,我不知那夜他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他雨里站了多久,九中侍禀报他病倒的时候,我只是站在风中淡淡应了句,赏一盒药材下去。

他从来没让我见过他憔悴落魄的模样,只是在这样的月光和灯火下,我却瞧见他眼底的青和鬓角的一小片灰。

“秉笔大人,你捏疼本宫了。”我松了语气,晃着手臂,“本宫压根没醉,所以也不劳秉笔大人鞍前马后伺候,若是大人不放心,本宫自是回去就行了。”

他仍攥着我的手,只是卸了力道松松的圈住我,唇角动了动没说出话来,隔了半响喑哑道:“小人并非拦着公主。”

“那本宫不明白了,若非阻着本宫往前,大人扣着本宫的手做甚?”

他别过脸在阴影中,微不可闻的话语飘在我耳中道:“只是....想要无忧停下来...看我一眼。”

我默不作声。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大人,原来你在这儿,奴婢担心你一直没回来,寻你许久了。”

那是个身姿窈窕的宫娥,从廊下提裙而上,笑盈盈的瞥着身边的人,目光再转回,徐徐拜倒:“幽兰叩见公主殿下。”

我皱着眉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冷冷的转身。

其实这又何必呢。

当年眼巴巴送出宫去当夫人,如今又勤勤恳恳的回到宫里当伺候丫鬟,说出去谁不笑话。

慈明殿

慈宁殿夹墙一侧树影团团乌鹊长啼,隔着一座流水小巧是一片黑漆漆无半点光亮的宫殿,我停下步伐扭头问道:“那是...慈明殿?”

“秉公主,正是慈明殿。”

慈宁,慈明两殿都是历来皇太后,太妃所居宫殿,即便无主入住也是每日有人洒扫掌灯,此刻望过去却是一片荒凉:“如何成了这幅模样?”

宫人轻声答道:“那是...德裕太后的居所....太后病倒后迁去了保和观静养,这处便空了下来。”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帝驾崩后,赵家权势一跌千丈,德裕太后随即病倒,这一朝尽是尽数推到,而后铭瑜登基,朝臣以后宫无主之名接回母后成为德龄太后,我外家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现下看到由慈明殿萧瑟之景,我却觉得手足冰冷。

那一场噩景我从未对人提及,那日艳阳透过雕花窗棂倾洒在白玉汉石上的光影婆娑晃了眼,景福殿的空气静的像水一样澄透,那声音暧昧,甜腻,柔情,缠绵,绝然想不到如今这种境地,而宫内若有人推动这一切的剧变,除了他还有谁?

他做过什么,要做什么,为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迟迟疑疑走过,母后见我笑道:“你的星河苑都收拾妥当了,今夜是过去歇息还是就在母后这儿?”

“就在母后宫里,无忧也陪着母后说说话。”星河苑于我,只是一处不愿再触及的地方。

“好好好。”母后展眉笑道,递过来一封折子,“当年你及笄后,你父皇就在命人在宫外着手为你修建公主府以备出降,如今虽府邸已建好,只是你嫁与阿椮,公主府的规格自然小了些,母后和宫里头商量着打算把你的公主府扩建成行宫,日后你和阿椮回来小住也说的过去。”

“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母后沉吟片刻,又道:“听闻北宛王近年沉疴难愈,储位一直未悬....”

我点点头,北宛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心内惶惶,又不知如何应对。

“阿椮也是有心的,若能得储位..那该...多好啊。”

我明白母后的意思,阿椮若能得储位,那该多好啊,她的儿子成为宋帝,女儿成为北宛皇后,两国血脉都是她的传承,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荣耀。

“君心难测,也不知阿椮现在如何。”

“罢了,不提这些。”母后牵着我的手,“跟母后讲讲日月城,讲讲北宛。”

宫人熏了蔷薇沉水露,是闻惯的帐香,我怀中抱着只软枕,回忆着我北行日月城的一路见闻,铭瑜随使节来看我,却略过了我迷晕阿椮独自一人回宋的一段。

母后长叹一声:“无忧长大了。”

我望着帐顶:“无忧已经二十岁了。”

“日子过的真快,母后都老了,如今只盼着铭瑜早日执政,无忧早些诞下嫡子,母后的心才能放下了。”母后问道,“如今肚子可有消息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木着脸摇摇头。

母后叹道:“母后知你仍是贪玩或许不曾想过这些,可你看你舅舅家的几个哥哥都娶妻生子,蔚然也长那么大了,子嗣毕竟是宗族延续最重要的依靠,趁着年轻,还是早些为阿椮诞下嫡子为好。”

我扭过脸:“母后,我累了。”

“睡吧。”母后道:“让钦天监挑个日子,去寝陵看看你父皇和先帝,世事如云,谁都不曾料想。”

“知道了。”

黑暗里沉默半响,我含含糊糊的问母后:“铭瑜尚幼,国事是哪些大臣在辅佐,似乎未曾听闻过...”

母后良久叹一口气却不曾回答,反而问我道:“秉笔大人,是母后放你身边自幼开始伺候的,也约莫有个六七年的时间,后来他去德裕太后身边当差,平日里听宫人说道,他对星河苑大抵还是不错的,无忧觉得此人如何?”

“无忧...不太记得了。”

拜祭

那日是后宫一次赏花宴,他为我摘一朵枝头的西府海棠,皇后在上座笑道:“这小黄门看着倒是伶俐,却不知道为何看着有些眼熟,起初在哪处当差?”

他跪在地上:“承蒙皇后娘娘谬赞,小人如意,入宫起初在宫中做洒扫,后一直在贵妃娘娘身边当差。”

“唔,倒是个招人喜欢的。”

人往往都偏好那些长得俊俏清秀些的相貌,他那时已经是少年人的模样,当下就有皇后亲近的嫔妃道:“这内侍倒是有这样的福分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可愿去皇后娘娘身边当差么?”

我焦急的看着他缓缓吐露:“小人愿意,这是小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那一瞬间被掠夺心爱之物和被遗弃的伤心难过,至今仍是冷冰冰记忆如新,母后厌恶奴弃恩主,自此对他没有好脸色。

陪着母后用完早膳,靛儿方匆匆而来,我问道:“可有消息了?”

她摇摇头:“使节殿那边不见几位大人在,只找到一位记录的书吏,道是北宛消息一切照常,并未有任何大事件传来。”

我又问:“去信可有回复?”

“还没有,或许是信鸽在路上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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