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想证明什么。
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只是垂着头,似乎有一丝失神,然后她点点头,转身,顿住,似乎是为了告诉他她不是要跑,她说:“我想一个人待几天。”
挺好的,她也学会和人交代了。
她其实也变了许多。
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多,没有到足以和他产生依恋的地步。
她走了,脚步很轻飘,好像摆脱一个包袱。
季淮初也很平静,他想,自己像个撒不开手的老父亲,总觉得孩子没了自己无法独立生存。
其实他只是个累赘而已。
他撒手了。
他回公司的时候,公司几个高管全在等他,看到他仿佛看到救世主降临,低声请示他工作安排。
他没有空去想祁免免还是齐悯慈了,她或许已经回家了,或许去哪个地方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她什么都懂,没有嫁给他之前,她也好好活着,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他到底在操心什么呢?
他到底在求什么呢?
她甚至都没有公司这些高管需要他,至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信赖和仰慕。
他在这种扭曲的感受里,将自己溺在工作里,无休无止的工作,搞不定的麻烦全都涌上来。
负责海外拓展的父亲打电话问他还能不能扛得住,他按了按眉心:“可以。”
爷爷退休好几年了,他重新来了董事会,被人推着轮椅坐在首位上,帮他安抚股东。
齐悯慈是在夜里接到沈助理电话的,沈助理小声说:“祁小姐,您要不要叫季总回去休息一下再过来啊?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再拼也要顾惜身体啊!我劝不动她。”
齐悯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不小心趴在地上睡着了,她梦到小孩,那小孩长着獠牙,冲着她笑,抬手要她抱。
然后她就被电话吵醒了,她的额头还冒着冷汗,精神无法集中,沈助理说完好一会儿她才清了下嗓子:“嗯,知道了。”
齐悯慈拿出手机想要打季淮初的电话,迟疑了片刻,却没有打。
她在逃避,逃避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她此时竟感受到一点微妙的愧疚。
分开的时候,季淮初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她无法读懂他的情绪,可她却比什么时候都难过。
她去了趟厨房,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刀在哪里。
或许被他藏起来了。
就像客厅的水果刀也会被他收起来。
她像个危险品一样,他总是妥当地把她放在无害的环境里。
她都知道,却不拆穿,只偶尔不大理解他的选择,把一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抱回家,这是一种怎样大无畏的精神。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人存在。
真是不可思议。
她打开冰箱,看到满满当当的食材和一些便当盒,盒子上用便签区分着哪些可以放进微波炉加热,哪些需要再加工。
他的笔锋凌厉,像他这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透着些生人勿进的冷淡气息,其实骨子里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
齐悯慈感觉到酸楚,她不知道是怀孕的影响,还是别的,她竟然能感觉到如此细腻的情感变化。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自己的眼泪。
眼泪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也是稀奇的东西了。
深夜两点钟,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大灯和一盏台灯,半边屋子是暗的,季淮初戴着金丝眼镜,还在看文件。
他觉得自己可能太累出现幻觉了,他的眼睛的确很疲惫,大约是一种临危的应激反应,越是疲惫越是无法安睡,于是只好埋头工作。
他抬起眼镜按了下自己的鼻梁,那幻觉如此清晰,他竟然看到齐悯慈推开办公室的门,正朝他走过来。
她提着食盒,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吃点再忙吧!”
第39章
有一瞬间季淮初怀疑自己置身在虚无的想象里, 或者泡沫编织的梦境,他看了她许久,然后才骤然惊醒般, 带着一点薄怒说:“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
她还怀着宝宝,哪怕这个宝宝不被允许来到这个世界。
他还是下意识关心她,这种本能反应会让他生出一些自厌情绪,但他很少苛责自己,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谁和谁必须要在一起,再浓烈的爱情, 再不可分割的彼此,都可以轻易剥离, 只要愿意。
但他不愿意, 仅此而已。
所以没有必要责怪谁, 无论是自己, 还是她。
他很轻易就原谅了她的冷漠和疏离, 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齐悯慈自顾自把食盒拎去休息区的桌子上,她半蹲着,低垂着脑袋, 缓慢地把格子一个一个打开, 然后才回答:“你助理怕你猝死, 让我劝劝你。”
季淮初蹙眉:“我没让她这么做,抱歉, 我会约束她的。”
他的态度很疏离,同以前大相径庭。
齐悯慈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摇了摇头:“我自己要来的。”
季淮初对于她的无动于衷感觉到一点没来由的失落, 他没说话,好像一瞬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 整个人陷入到一种极端的平静里,好像从那种奋不顾身的眷恋中骤然抽出身来了。
他可以站在旁观的角度去审视她,审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了。
在这样困倦和麻木交织的状态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喜欢过她,那种迷恋更像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一种自以为是的责任感——没有他,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是这样吗?
大约也不见得。
他很少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从小到大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她并不能单纯说是个例外,只是长久的相处中,累积了太多东西,以至于怎么都放不下,从最开始的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到后来的心疼,不停的拉扯着纠缠着,在爱与不爱之间摇摆,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别的东西。
就好像养了一只不听话的猫,你起初只是舍不得丢掉,慢慢的变成博弈和厮杀,到最后你从遍体鳞伤里找到了一点它爱你的证据,你把它奉为至宝,想牢牢攥进手里,却忘了伤痛更多。
但她不是宠物,他也不是她的主人。两个平等的人,是不存在隶属关系的。
看似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迁就她,可其实是他需要她的时候更多。
很遗憾,两个人的关系往往并不由付出多少来决定。
他需要她的爱和关注,她却并没有那么需要。
所以他咎由自取。
最开始明明只是想要一点点爱,但真的得到一点爱之后,就想要更多,想要她全部的真心,想要付出有所回报,想占有,想得到,想牢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