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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开在荒野里(12)

但他又隐约觉得她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分辨不出。

祁免免没有回答他,他抬手,想碰一碰她脖子的掐伤,刚一抬手就被她攥住手腕,她眼神警惕而凶狠地看着他,他只有一个感受——

她的力气真的大得过分,像是要一把掐断他的手腕。

*

每次陷入回忆都会忍不住头疼,这些记忆并不是遗失的部分,但似乎他很少想起来了。

祁免免。

他低声默念一句,仿佛能穿过时间,和她父母形成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也觉得无能为力。

那种无能为力和她父母又不太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父母排斥他们有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这件事,甚至一遍一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没出生过,祁母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拿掉这个孩子,哪怕当时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

可血缘关系让他们无法丢弃责任,他们只能被迫承受。

而季淮初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多来源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她,但他却不可自抑地一次一次靠近,仿佛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其实你潜意识里是认为对方推你下楼的吧?”那天心理医生和他对话完的时候这样说,“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也知道她的道德感并不强烈。”

季淮初沉默不语。

“她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倾向者,根据DSM-5的诊断标准,她在15岁之前有明显的品行障碍史,但没有酿成过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试图挽救过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失忆只是潜意识里在抗拒接受她其实根本不可挽救?”

他从诊疗室出来就看到了她,她安静地坐在外面的塑料椅上,看见他,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点类似于愉悦的表情。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身子微微靠向他,那是一种亲昵的姿态。

她问他医生怎么说,他随口说了句老样子。

她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就是我推你下去呢。”

他很努力地想要回想到片刻的场景,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后脑勺的伤疤时刻提醒他,他会觉得根本没有过这件事。

忘得这么彻底,他到底是不愿意接受,还是想彻底隐瞒?

“你大概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影响她的人,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你对她到底是爱,还是出于一种没了你她会走向不可控的责任感?”医生问他。

他答不上来。

但祁免免这么问,他又觉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于是他故作轻松笑了笑:“那你挺厉害的,到时候家产可以多分割点了。”

……

季淮初无法再专心工作,索性拿了车钥匙,去商场逮她。

他踏进去的时候,祁免免正在热情招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模,她拍着身边的位置:“来来,你坐过来我看看。”

男模本来要过去,看到她身后走过来的脸色不善的男人迟疑了脚步。

季淮初从后头拎住祁免免的衣领,俯身,声音从头顶压下去:“看什么?”

第9章

“看……衣服。”祁免免反手勾住他的后颈,撒娇似地捏了捏。

季淮初哼一句:“你最好是。”

挥退了人,选好了衣服,刷卡签单,服务员恭恭敬敬打包好送上车。

祁免免挂在季淮初胳膊上:“下次别揪我后衣领。”

季淮初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和祁免免相处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季淮初始终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稳地待在她身边,源于他对她有着敏锐的直觉。

她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大部分是不可窥探的。

最好不要问,因为她不会回答,答案或者也并不是你想要的。

但或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不喜欢什么,这让他生出一点越界的心。

祁免免的确沉默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被太阳烘得潮热,两个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长长的冰河。

那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季淮初曾经视若无睹,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祁免免反手推他下去,她冷眼旁观着他的徒劳无功,然后在某一刻,浑身颤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恐惧。

现在,换她来跨这道天堑。

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感情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它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却又一碰即碎。

季淮初本来就没期盼她的回答,那些久远的记忆告诉她,她的诸多怪癖都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不能触碰的逆鳞,是独属于她的私人领地,一旦被侵犯就会被驱逐出境。

他曾经以为离她很近,但可能其实他从没有走近过她。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替她打开车门。

司机没来,他自己开车。

跨进驾驶位的时候,祁免免抓住了他的手。

“一些童年阴影罢了,没什么,只是被触碰我就会下意识愤怒,我怕我会伤害你。”她抿着唇,眼神里压着复杂的情绪。

可以说吗?

如何开口?

他会愿意听吗?会怜悯她,还是恐惧她?

会不会……远离她?

这是不舍吗?她的医生知道,或许会开心的,她是不是该去复诊了。

季淮初扭头看她一眼,那目光里也复杂难辨,对于她愿意解释这件事他感到意外,但仍旧无法解惑:“童年阴影?”

他微微蹙起眉头,搜刮了无数的记忆,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她的父母吗?可是她从海岛回来就已经性格古怪了。

还是说在海岛?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除了对她放纵了些,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好,她第一次回江城的时候还表达过想回爷爷身边的意思。

或许是保姆?

吴妈……茜姨……

到底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祁免免微微阖闭双眼,眼底氤氲着浓重的戾气,那种隐藏的暴虐和毁灭欲始终将她囚困在过去,她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她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她以为……

太多的以为,到最后都会变成自以为是。

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她就变得怒不可遏,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撕碎他,杀了他。

为什么会有季淮初这种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她闭了闭眼,把呼吸调整到缓慢的频率,她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出神望向车窗外:我又凭什么折磨他。

“你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季淮初故作轻松地摸了下她的脸,“长这么漂亮,脾气那么大。”

祁免免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的紧绷状态里,她因为他的语气而变得松弛,但仍旧不免怀疑,自己到底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他又能忍受多久。

“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她语气第一次这么飘忽,像是梦呓。

手还被她握着,掌心温热,但指尖是冷的,她微微松了力,是一种无意识的逃避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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