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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声(15)+番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为无趣和孤独到了极点,她浑身上下便会疼上一阵子。恐惧与慌乱于心中无限放大,最后如同死了一回般大汗淋漓,死而复生地变得更加安静、也更容易将思绪想偏。

摇不响铃铛后,奚茴就不去尝试了。

她忍受着往日一般痛苦的幽禁折磨,偶尔面对那棵与她截然不同的银杏树发出诡异的轻笑,她离死亡越来越近,那棵树反而长得越来越好。

日复一日,不知年岁。

从半人高的小树苗,逐渐超过了她的个头,枝丫伸展,竟有几百片翠绿的银杏叶挂在上面。

奚茴有时想,要她也是一棵树就好了,埋在土地里,什么也不想,安安静静地便能长大。

引魂铃许久没响过了。

其实每一次奚茴摇动引魂铃云之墨都能听见,毕竟他将自己的一缕魂置放在了那枚铃铛上。只是奚茴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时常无事也摇晃铃铛,云之墨不会照顾小孩儿,非生死关头,又或自己心情不错恰想去看看,其余时候的铃声一并被他忽略,听见也当没听见。

浮云轻淡,烈阳灼目,盛暑正午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几乎能晒伤皮肤,问天峰下四十二碑处已经爬满了赤色符文,一条条如蜿蜒的虫,扭曲地交叠在了一起。

这片漂亮的暗红色,几乎覆盖了整片问天峰,直爬至山顶,即将要延伸到问天峰的背面——渡厄崖。

云之墨负手而立,袖摆曳地,扫过地面时燃起了些许火花,又被风熄灭,飘了薄烟。

一阵铜铃声响起,搅碎了问天峰下片刻宁静,青鸟飞尽,这座山已是阴气滔天,要不了几年了。

要不了几年,云之墨便能将身躯从封印中挖出来。

“焱君。”千目突然出现,黑气来不及现形便紧急道:“那丫头将自己埋了。”

埋了,便是字面意思。

奚茴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把外衣铺在深坑上,再将泥土压在铺上深坑周围的衣服上,等她往那衣服上一趟,体重压下衣裳,人掉进了坑里,压在衣服上的泥土也随之盖了下来。

在躺下去之前,她还怕自己挣扎,用发带把两只手绑了死结,以牙齿咬紧,又咬了一口泥不让自己再能张嘴求生。

一切计划都很好,她被泥土盖上时奚茴想,她终于能从凌风渡这深渊里脱身了,或许这结界不会束缚灵魂,她能飘出去,看一眼太阳或星星。

闭气的感觉,与她一次次陷入无端黑暗中的折磨没什么两样,死过许多回后,奚茴甚至已经觉得解脱,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感受痛苦,一定!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道白光,混沌中还是生出了一丝不甘,早些时候她还有勇气与毅力设想无数种报复行云州的计划,但当无人无声的密闭一次次袭来,她便总会忍不住地想眼前的光未必是光,这几年或许从未有人来找过她。

那枯等的影子哥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自我安慰的幻象,她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她到底在凌风渡待了多久?是影子所说的三年、五年,还是她自以为的三年五年?说不定也仅仅只有三个月,谁又知道呢……

无数绝望涌入脑海,倒不如一死求真知。

濒死的挣扎,一口口吞下的泥土,还有压在身上越来越重的无形的压力都让奚茴头脑刺痛。她无法呼吸,汗湿过后便是虚脱。

奚茴又看见了那双眼睛,逆光而来,桃花眼长睫如羽,漆黑的瞳仁中似乎烧出了一簇火光,如同当初撕裂凌风渡结界中的黑暗一般,将奚茴的周围撕出了一道求生的豁口。

她出于本能,大口大口地喘气,细瘦的手腕被人抓住,那是尤其滚烫的温度。对方的指腹贴上了她的脸,狠狠地捏了一下奚茴的脸颊,捏得泛白后又通红,这才放手。

奚茴闻到了一股暖香,像是上好的香料投进香炉方燃烧起的第一缕烟,带着些许火焰烟熏,紧接着,她便陷进了那温暖的火炉里,等着被“烧死”。

第10章 银杏生火:十

◎我好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啊?◎

奚茴长期缺氧,濒死状态下视线也是模糊的,除了那双熟悉的眼,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她知道,她不会死了。

云之墨将少女搂入怀中,那双深沉的眼眸盯着即将晕过去的人,居然看见她的嘴角扬起虚弱的浅笑,她嘴里还含着泥,含含糊糊地在彻底晕过去之前说了一句:“果然……”

果然什么?

他果然来了?

这场另类的自杀,难道也是她有意为之?

奚茴失去意识,若不是云之墨来得快,她当真要灵魂出窍,死在那道不知花了她多长时间挖出的深坑里了。

云之墨垂眸看向怀里的少女,奚茴的双手上还绑着发带,因为她的挣扎磨出了血痕,险些露出腕骨,又腌了泥土,简直是一整片烂肉。

少女求死之心坚定,她甚至没想过若云之墨当真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即便来见了,又如何能将她从深坑中救出。

云之墨周身气压很低,低到便是缩在角落里的千目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若非他的眼睛多,分出一道目光时时监看着凌风渡,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真的要死在云之墨以命火烧出的小天地里了。

千目不敢抬头,但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火焰烧光,叫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甚至想着小姑娘没被埋死,恐怕也要被焱君掐死。

云之墨的确很生气,之前不惜以死换取行云州大祸的小女孩儿,不意外做出以自身性命逼他出现这种事。

随后他想到千目告诉他奚茴将自己埋了的前一刻,他还听到耳畔响起的引魂铃声,又不禁气笑了。

那句果然,当真是果然啊……

云之墨起身,任由奚茴摔在地上,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碍眼的伤,又看见她明显短了一大截的衣裙和袖摆,眉心微蹙,便抬手。

小天地为他所设,里面藏了任何东西也逃不过他的双眼,果然在一片草坪已经重新长合茂盛的地面里,慢慢钻出了几块被人撕下的布料。

奚茴为了见到他,可见也不止想了自杀这一招笨办法。

云之墨收手拂袖,烧了那些衣摆,也修复了深坑,不必他开口千目也明白过来,立刻离了凌风渡,想办法再偷些少女的衣裳来。

至于他越看越碍眼的伤……云之墨沉眸,指尖轻点,烧了那节发带,又扫去伤口上的泥土,只是他没将伤口治愈,至少得让奚茴疼一回,她下次才不会这么鲁莽。

凌风渡被云之墨撕开的这片小世界中,光芒很弱,点点萤火从幽绿色的草坪中飘出,静谧中就连银杏树缓慢生长的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楚。

上次来时这棵树才只有半人长,现下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身量,枝叶也逐渐茂密,数千叶片挂在枝丫上,无风浅动,不受外界四季干扰,它一直生长,一直就是绿色的。

所以奚茴除了看见这棵树长大之外,其实根本感受不到年月流逝,她不是突然间不想活了,倒是在这些年的封锁中渐渐被逼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