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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60)

李吟雨道:“别提,不但一个灾民没有赈济,结果,反多出几个灾民来。”厉白笑

道:“胡说八道!怎么会多出几个灾民来呢?”李吟雨道:“你哪里知道,这回演

戏,一个钱没有收到。那些发起人,垫了许多款子,没有钱还人,闹得这初冬天气,

都当棉袍子下台。你想,这不是多出几个灾民来了吗?”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她们改造会里雇的老妈子,不在面前,秦漱石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吟雨。

李吟雨一见,连忙起来,接着茶杯嘻嘻的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厉白看见,

死命的钉了李吟雨一眼。李吟雨知趣,赶忙陪着笑脸对厉白道:“密斯厉,我前回

问你惜那本《爱的成年》,总忘记拿去,现在还在共和饭店没有?若在那里,请你

明天寄给我。”厉白道:“我现在马上要回去。那里离这里路又不多,你若是肯走

一趟,你就同我一阵拿去。”李吟雨道:“那更好,我走共和饭店回去,也顺道。”

厉白道:“那末,我们就走罢。”说着,催着李吟雨就走。秦漱石看着厉白和李吟

雨并肩走出去,偏着眼睛看他们的后影,她昂起头来冷笑,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吟

雨这时,一看见秦漱石的形色不好,他也隐隐的听见冷笑之声,但是不好意思回头,

只跟着厉白走出去。

走到大门之外,厉白将红毛绳围巾望身上一技,李吟雨站在她身后边一点,只

觉一阵粉香扑鼻而来。心里想道:“单瞧她这个后影儿,却是很苗条,倘若处处相

称,也不见得不如秦漱石呢。”心里想着,他真做出痴事来,只在厉白后面走,把

她的背影,看了一个饱。见那漆黑的爱斯头底下,红围巾之上,露出一小节脖子,

越发显得雪白。走了几十步路,厉白回过头来对李吟雨一笑,说道:“密斯脱李,

你走路怎么这样慢啦?”她这一笑不打紧,李吟雨看见她那张银盆大脸,撕开一张

扁嘴,简直可以塞进去一个大馒头,把他刚才领略背影儿的情意,洗去了一大半,

反而把他愣住了。厉白道:“哟!怎么着啦?”李吟雨这才回醒过来,笑道:“不

瞒你说,你那围巾上,很有些香味,在后面跟着走,非常的好闻,所以我舍不得上

前去。”厉白听了,瞅了他一眼道:“这话真的吗?我身上向来不擦香水,围巾上

哪来的香气?你不是瞎说吗!”李吟雨笑道:“你虽然不擦香水,难道雪花膏香蜜

扑粉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用吗?”厉白道:“这个却是免不了用一点。”李吟雨

道:“这就对了。你们擦在身上,自己是不知道的。凡是这种脂粉香味,初用的时

候,香气馥郁,过于浓厚,原也不过如此。惟有用了许久之后,衣袖之间,略略的

染了些残脂剩粉,一经身上的体温或汗气托出来,随风吹出去一两阵,在身边要有

个异性的人闻着,真是沁人心脾,其味无穷。刚才我闻见你围巾上的香,老是要闻,

所以舍不得走上前去了。”这几句说得厉白心窝一阵奇痒,直透头顶心,十分愉快。

对李吟雨笑道:“看你不出,对于这些事,倒很有考究。”

李吟雨正想答话,已经到了小胡同口,走上大街。便停止谈话,一阵和她上共

和饭店来。到了里面,厉白就吩咐茶房将房门开了,让李吟雨在她外边屋子里坐。

李吟雨道:“密斯厉,你就是这两间屋子吗?你前天写信给我,叫我搬到你一处来

住,这儿哪里有地方呢?”厉白道:“你要住几间屋子呢?”李吟雨道:“哪要得

了几间呢,一间就够了。”厉白道:“却又来,这里两间屋,我们各人一间,还不

行吗?”李吟雨笑道:“我是愿意,不过两间屋只有一扇门进出,朋友来了,很不

雅观。”厉白把脸一板道:“什么不雅观啦!大概你我的熟朋友,都知道我们的关

系,我们借此把它闹开了也好。你们今日说恋爱自由,明日说社交公开,难道都是

假的吗?你要知道两性恋爱,这是天经地义,男女在一处交朋友,交得密切了,自

然有身体上的结合,这是极普通的事,什么希奇?人家看见,口里就不说,心里谁

不知道。所以我看见旧社会上的女子,为了礼节上的拘束,把神圣的恋爱,情愿牺

牲,真是得不偿失,太不会打算盘了。有一班人,也知道恋爱是宝贵的,又要顾全

什么贞操两个字,只好暗中和情人往来,其实这种事,也决计瞒不了人的,到了最

后,反惹得这万恶的社会,送你偷人养汉四个字,真是气死人。男人勾引女人,至

多不过调戏的名词,女子要和男子结合,就叫偷人,简直当贼看待,这是什么话?

我为矫正这种恶风俗起见,和谁恋爱,老老实实就和谁恋爱,完全公开,不作那些

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绝不能承认偷人那两个字的名词。我们两人在一处住,就在一

处住,别人管得着吗?什么叫不雅观!”这一派大道理,说得李吟雨哑口无言,只

对厉白嘻嘻的笑。厉白笑着说道:“你也没有话说了吧?”说着将房里门框上电机

子一扭,里面屋子的电灯亮了起来,她就走进里面去换裙子。她回头一看,门帘子

没有放下来,便隔着屋子叫道:“密斯脱李,你进来,替我放下门帘子,免得伙计

乱闯进来。”李吟雨听了厉白的话,当真走进来,把门帘子放下来。只见床上叠着

棉被,把枕头堆得高高的,厉白枕着枕头,仰着半边身子,横躺在床上,一只脚悬

在床沿上,一只脚却伸出去勾床面前那个小方凳子。李吟雨见她勾了许久,没有勾

着,便弯着腰替她把凳子端了过去。厉白看见,伸脚趁势将李吟雨的腰一句,李吟

雨不曾提防,身子往前一撞,脚一滑,上半身便倒在床上,一个脑袋,直伸到厉白

怀里。李吟雨埋怨道:“你这人真是冒失鬼,倘若腰硌在床沿上,那可不是玩儿的。”

厉白一只手按着他的腰,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笑着问道:“我问你,刚才

你在女子改造会,为什么和秦漱石那样客气?”李吟雨被她按着,站不起来,连忙

捉着厉白的手,说道:“摸得人家的脸,怪痒痒的,快别动手,有话好好的说罢。

要不然,我就要胳肢你了。”厉白听了这话,先笑起来,赶快放了手。李吟雨站了

起来,把两只手东指西戳,往厉白脖子上胁下腰下,四处乱揣,厉白在床上把口笑

得茶杯那样大,满床乱滚,两只脚就像踏自行车一样,也是上上下下的乱蹬,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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