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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53)

我想她要不吃堂子饭,除非有个规矩客人,讨去做正太太,慢慢就教她做人家,那

末,还可以带到过去。但是这种人哪里去找呢?说也凑巧,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

说着眯着眼睛,对何剑尘一笑。何剑尘只装不知道,躺在一张沙发椅上抽烟卷,也

微微对陈家里一笑。陈家里又道:“真话归真话,说笑归说笑。何老爷你何不作个

好事,把花君讨了去。我的话,是好说,她也是千肯万肯的。”何剑尘听了这话,

未免心里一跳,勉强笑着说道:“我没有这样的福气。”陈家里道:“何老爷你这

话,是倒转来说罢?不瞒你说,阿囡痴心妄想,早已有这个高攀的意思。我就笑她

不知进退,心想人家也不过三十岁,就是太太死了,怕少了干金小姐续弦,哪里会

到堂子里来娶人。”说着掉头一问阿根道:“我格句闲话阿对?”何剑尘想道:

“这老家伙今天一再讨我的口气,什么道理,难道花君已和她开正式谈判了吗?管

他呢,我也来试她一论罢。”便笑道:“好极了,那末,我预备一万块钱来办这桩

喜事罢。”陈家里似笑非笑的说道:“一万呢,那是要不了,我也不想在阿囡身上

发财,只要把亏空洗干净就行了。”说到这里,把脸一板,正工经经的和何剑尘说

道:“规规矩矩的话,多也不要,我们只有三千来块钱的债,何老爷你拿出三干五

百块来,人就是你的了。从前有位客人,他也出过这个数目,想讨老五去做二房,

我是一个字也没回答他。何老爷讨她去做正太太,一夫一妻,她是一生的好出路,

我就不能不在钱上看破一点了。何老爷,你是知道的,我是把她当自己肚皮里出来

的,一样看待,只要能跟着你何老爷去,我心里就十分安心,什么事,都可以将就

的。”何剑尘在那里抽烟卷,耳朵里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把一句一个字,都称了一

下子,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听完了,仍就笑嘻嘻的道:“你这话,我也很相信。不

过我本人,根本上就没有拿出两三千块的本事,那又怎样办呢?”阿根把嘴一撇,

接嘴说道:“又没有谁问你老爷借钱,何必说这些话呢!”陈家里见何剑尘说话,

丝毫不着边际,也不能逼着老望前提,随便就扯着说了一些别的话。不到一个钟头,

花君回来了,何剑尘仍旧和往常一样,谈谈说说,坐了一会就走了。陈家里回转身

来,便对阿根道:“你看这个人口风多么紧,哼!人在我手里,看你用什么法子搬

了去。大家都放明白点!要吃里执外,教她看老娘的手段。”一个人便啰啰嗦嗦,

说了一大篇。阿根一心听陈家里说话,一不留心靠在桌子边,衣裳拖下一个茶杯来,

掉在地下打破了。陈家里道:“阿根,你也爱上了哪个热客,商量着和我来捣乱吗?”

阿根不敢做声,把地下的碎碗捡起来,送出房外去了。花君偷眼一看陈家里,只见

她把脸板得鼓皮也似的紧,眼角上都含有一种杀气,吓得低了头坐在一边,正不知

道怎么好,心里急得很。也是合该有救,接上就来了两帮客,只这么一混,就到一

点多钟了。陈家里发气的机会已过,也就自回小房子里去了。从此以后,陈家里和

花君,一天决裂似一天,何剑尘去了两回,听些冷言冷语,受饱了气回来。

几日一转,又是一个星期。这天下午,杨杏园和胡三老谈得高兴,买了两斤黄

酒,一大盘子烧牛肉,半斤花生,在中间屋子里吃花生喝酒。胡三老喝得酩酊大醉,

走进杨杏园屋子里去,一歪身躺在睡榻上。杨杏园教长班把屋子拾落好了,泡了一

壶龙井茶,打开门,坐在门口看树上的落叶。只见那树上半黄半绿的叶儿,一阵一

阵的,被风吹着打在白粉墙上,落在墙脚边,刚刚要落地,起一阵旋风,把已经落

在地上的叶儿,趁势都带着卷了起来,又吹起来两三尺高,就在院子里打了一个胡

旋,由东往西,它们竟不约而同的,一齐落了下去,堆在一个廊檐下的犄角上。一

阵过去,又是一阵。杨杏园看得呆了,猛抬头,只见何剑尘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杨杏园笑道:“什么事这样急?莫不是喜音动了。”何剑尘道:“人家忙得厉害,

不要说趣话罢。”说着,对杨杏园拱拱手道:“我有两桩事奉托:其一,我今天马

上就要到天津去,报馆里的事,要偏劳偏劳。其二,你在邮政局所存的那笔款子,

就请你明天取出来。”杨杏园道:“如何?可不是喜音动了吗?现在消息怎样,我

愿闻其详。”何剑尘道:“话长哩!等我天津回来,慢慢的告诉你罢。”杨杏园道:

“不行,必须你把喜事的程度,办到什么样子告诉我,我才和你帮忙。不然,我就

不管,免得白费心。”何剑尘道:“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这话太长,你又是一

个最喜欢搜根究底的人,我实在怕和你说的。简单的说,花君已下了捐,住在小房

子里了,她现在是等我筹款子赎身。”杨杏园道:“什么?已退捐了么?这是哪一

天的事?”何剑生道:“是昨天的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杨杏园道:

“她那位陈家里,也不让于梨云的无锡老三。她怎样能轻轻易易的让花君下了捐?”

何剑尘道:“你哪里知道,这一个星期之中,明闹暗吵,也不知闹有多少场。到了

前天,花君索性托病不见客,陈家里气不过,就把她叫到小房子里去,不问三七二

十一,又骂又打,重重的警戒了她一番。花君也不哭,也不闹,忍痛受了一顿苦,

回到班子里去,不声不响,泡了四盒火柴头,打算喝下去。却被阿根看见,把它抢

下来了。回头陈家里来了,龟鸨聚在一处商量,说是你管得了她的人,管不了她的

心。只要姓何的出几个钱,你就让她走罢,要不然,这样天天闹下去,生意是没有

望的。设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人财两空?陈家里仔细一想,实在没有法子,只得

把她带回小房子里去亲自看着她,对她说好说歹,说:‘我并不是不让你从良,只

望你多帮我两年忙,把亏空弄干净了,再让你走。现在你要从良去做太太,是你一

生一世的好事,我也不能为我误你一生。只是你轻轻快快一走,丢下我,好比铁匠

围裙,浑身都是火眼,怎样得了?我这几年,也没有待错你,你跟着人走了,就不

替我想想吗?况巳我这亏空,总也是为你累下来的。你既然要走,也应该替我想想

法子呀。阿囡呀!我总把你当亲生的儿女一样看待,你跟人去做太太,日子是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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