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道:“你认识字吗?”二姑娘摇摇头道:“不认得字。”胡调仁道:“既然
认不得字,为什么打扮得像女学生一样?”二姑娘笑道:“闹着好玩啦。不认识字,
就不许作女学生打扮吗?”胡调仁道:“可以的。我问你,那梳两个头的是谁?”
二姑娘道:“那是我姐姐。”吴卜微接嘴道:“不是你说,我倒忘了。”便对王大
嫂道:“快去请来,我们那位洪先生……是……”洪俊生对王大嫂摇摇手道:“不
不!”吴卜微道:“得了,什么不呀不的,昨晚上为什么钉人家的梢来着,去请来
罢。”便对王大嫂道:“还不去么?”王大嫂听了这话,就当真笑着去了。不一会
儿,王大嫂果然把陈大姑娘也请来了。她进来就比二姑娘大方得多,和大家打了一
个招呼。吴卜微笑道:“你认得我吗?”陈大姑娘笑道:“从前不认识,现在认识
了。”吴卜微道:“你倒会装糊涂,昨天晚上,咱们不是就认识了吗?”大姑娘笑
道:“还亏你说呢,真给你们三个人,钉得我们没有法子。”吴卜微指着洪俊生对
大姑娘道:“我和你作个媒好不好?”大姑娘点点头道:“好哇。但是他两个人都
有一个人,你呢?”吴卜微道:“我今天不赶这个热闹,哪天有工夫,一个人来。”
说着,把一只眼睛对二姑娘夹了一夹。二姑娘笑着对他“呸”了一声。王大嫂也笑
道:“是真的,我也去和吴先生叫一个来罢。”吴卜微摇手道:“不用,不用。要
用我自然会说话。”王大嫂只得罢了。说时,二姑娘挨着胡调仁坐在一处挤着说话,
大姑娘挨着洪俊生坐在床沿上,也是间长问短。吴卜微烧了几口烟,对王大嫂道:
“挤这一屋子人干吗?还不把他们带了出去。”王大嫂道:“不是我不带去,人家
还没有说出来呀。”吴卜微道:“你看这一双两对的样子,还要说吗?”王大嫂笑
着不做声,先把大姑娘二姑娘叫出去了。以后又做两回,把胡调仁和洪俊生也请出
去了。洪俊生和胡调仁两个人,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混了一会,复又到吴卜微烧
鸦片的这间屋子来,大家取笑了一阵子。胡调仁便向吴卜微的耳朵边,轻轻问道:
“这要给多少钱?”吴卜微道:“大概的规矩,是三四块钱。但是也看人说话,不
可一概而论。你要好看点,就每人给他个五数。那么,她们除给王大嫂而外,本人
还可以落两三块钱。至于这个鸦片,我自有本事,白扰她的,你不要过问。”胡调
仁听了,又和洪俊生唧唧哝哝的商量了一阵,便连烟在内,一共给了王大嫂八块钱,
把这位王大嫂,喜欢得眉毛眼睛,都要笑起来。千叮嘱,万叮嘱,请他们常来。他
们一直闹了三四个钟头,才走出王大嫂家。
路上吴卜微问胡调仁道:“怎么样,好吗?”胡调仁笑道:“别有风味。地方
既清静,花钱又干脆,自然比胡同里那些地方好得多。”吴卜微笑道:“我既然带
你见识了这个地方,你们也应该帮我一点忙。”便问洪俊生道:“我请求你一桩事
情,行不行?”洪俊生道:“什么事情呢?我请你吃小馆子吧?”吴卜微道:“吃
小馆子算什么,还要提出要求来吗?我因为常听见你说,你认得许多报馆里的朋友,
我这里有一条新闻稿子请你拿去登一登。”洪俊生道:“这事容易办,你且把稿子
拿来。”吴卜微听了,就在袋里找了半天,找出一张毛边纸写的稿子,交给他。洪
俊生也没有看,接了过来,就揣在袋里。其实他哪里认得多少报馆里的人,仅仅不
过认识杨杏园一个。到了次日,他就写了一封信,把稿子附在里面,送到杨杏园报
馆里去。
这天晚上,杨杏园到了报馆里,把信拆开一看,还以为洪俊生要把上次所告诉
他的话,正式宣布,谁知一看,却是攻击他朋友余咏西的一段稿子。说他停妻再娶,
要骗人家的小姐作姨太太。杨杏园看了,也不做声,依旧把信收好。到了次日,便
特意去看余咏西,告诉他这一段事。
第十回 我见犹怜孤灯照断雁 谁能遣此深夜送飘茵
原来这余咏西,他是一个怪人,他一个人在北京候差,不住公寓,不住会馆,
却花二十多块钱,赁了一座独门独院的房子住着。只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看门。
不知道的,都说他好静,其实他专门在游戏场夜市上,干那不正当的勾当。有那单
身的妇女,外表透着几分风流,他就死命的钉着。或是在黑暗里追上的时候,或是
在人丛里相挤的时候,他就在人家身上,轻轻拍一下。若是人家骂下来,他就鼠窜
而去。若是不骂,他越挨越近,等到身边没有人,他就请人去喝茶或者吃饭。只要
人家不破口骂他,他总有法子把人家引到家里去。他一个人住一栋房子,命意却在
此,旁人哪里知道。
这日杨杏园跑到余咏西那儿去,先就敲了半天的门,等到那老妈子出来开门,
就对杨杏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道:“余先生不在家。”杨杏园一看这种
情形,知道余咏西一定在里面。不过还另有其他的人在一处,所以他这个老妈子就
用挡驾的方法,说不在家。便假说道:“他约我这时候来的,不能不在家呀,也许
是他睡了,所以你这样说。”说着就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那老妈子道:“你拿进去,
余先生看一看,他就知道了。”那老妈子道:“那末,请你在外面等一等呀。”她
说了还不放心,怕他闯了进去,依旧把门关上。杨杏园心想好紧的门户,越觉得尴
尬得很。不一会儿,门呀的一声开了,余咏西笑了出来,拱手说道:“对不住!对
不住!快请里面坐。”便在前引路,把杨杏园引在一个小客堂里坐了。杨杏园笑道:
“近来很得意吧?”余咏西道:“穷差事,几个月不发薪,什么得意!”杨杏园道:
“不是差事的话,是问你有得意的人没有?”余咏西道:“我也无非是好玩,哪里
有什么得意的人。”杨杏园道:“你不说老实话,我也不逼你,我先请你看一样东
西。”他一面说,一面就在身上把洪俊生的那封信,还有一张稿子,都交给余咏西
看。说道:“这总是事出有因吧?”余咏西接过稿子一看,不觉脸上一红,便问道:
“这稿子你打算发表不发表?”杨杏园笑道:“那也不一定,不过我念在同乡的交
情上,先来通知你一声,你看是发表呢?还是不发表呢?”余咏西笑道:“无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