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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86)

作者:张恨水 阅读记录

关系;在写作过程中,逐渐演变为多边关系了。传奇故事本来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越复杂越曲折,就越觉得有意思。这是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但也应该指出,他的

本意,是以恋爱自由、反对封建的门当户对的婚姻制度为主题的。由于太复杂曲折

了,反对门当户对,终于还是门当户对,这就未免伤害了主题了。

《啼笑因缘》1929年开始在《新闻报》连载,第二年就登完了。连载期间,轰

动一时:上海市民见面,常把《啼笑因缘》中故事作为谈话题材,预测他的结果;

许多平日不看报的人,对此有兴趣,也订起报来了;预约改戏,预约拍制电影的,

早已纷至沓来;为了出书牟利,《新闻报》三位编辑,临时组织“三友书社”,优

先取得版权。书出版了,当然畅销。电影摄制时,因为“摄制专有权”的问题,明

星电影公司和大华电影社打起官司来,后来经过章士钊律师调停,大华停拍,明星

赔款十万元。这件事,当时报纸记载很详细,转而成为小说的宣传资料。

一部小说,引起社会上这么“狂热”,简直是“史无前例”的。这在当时就有

些为人们所不理解;五十年后的今天,一定更不理解了。我曾试图加以分析,排除

了作者的勤奋努力,作品的艺术成就这些主观因素而外,寻找他的客观因素。我认

为:当时小市民被压迫、被剥削,生活极为苦闷。他们憧憬着一个新世界,他们的

要求水平并不高。一个“女侠”(在小说中写的是有血有肉平常的人)除暴安良刺

杀一个“花花太岁”式的军阀,这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的,在一般的想象中却又

希望出现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啼笑因缘》使他们得到很大的满足。其次是,上

海报纸连载小说,例请南方“名家”执笔。名家们总是信手拈来,随笔写去,很少

精心刻意之作。在《啼笑因缘》之前,先是连载所谓“联环小说”(约定几位名家,

彼此合写一篇小说,每天一人写一段,最末一句中,嵌有另一位名家的名字,于是

那位名家就接着写下去),这是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除了名家们自我陶醉之外,

怎么能吸引读者呢?其后又连载想入非非的武侠小说,读者也腻烦了。这时候,

《啼笑因缘》一出现,既富有人情味,又有强烈的传奇性,读者顿觉耳目一新。再

其次,从前交通不便,旅游困难,南方人向往北京,常借文字记载,以当“卧游”。

南方名家们,足迹不离上海、苏州、杭州、扬州,写来写去,总以诸地为主一要背

景,读者自然感到狭隘。《啼笑因缘》却写的是北京,把北京的风物,介绍得活了。

描画天桥,特别生动,直到今天,还有读过这部小说的南方人,到北京来必访天桥。

当然,今天的天桥,已经不是那个面貌了。

《啼笑因缘》的产生,和它的红极一时,决非仅仅出于偶然,一定还有政治的、

社会的、经济的种种因素,有待于将来研究者们的探讨。

《八十一梦》

他写了二三十部抗战小说,应该说,《八十一梦》是代表作。这部小说所取的

是侧面题材,指斥那些不抗战和不利于抗战的人。他用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揭露

政治上、社会上许多丑闻秘幕。意图引起读者对这些人和事的憎恨厌恶,与众共弃;

而要求同心协力,大家一致抗战。

写作手法大体和《春明外史》、《新斩鬼传》相仿,胪述一件一件罪恶事实,

可以多写几件,也可以少写几件。名为长篇,其实是短篇的合集。表面上托之于神

话,迷离倘恍,这和《春明外史》直接写人事不同;所写的又十分具体,明有所指,

这又和《新斩鬼传》写抽象事物不同。

这部小说1941年在重庆《新民报》连载,嬉笑怒骂,读者感觉痛快,深表欢迎。

但到1942年就结束了,名为“八十一梦”,实在只写了八九个梦。其余的呢?后来

他在单行本“楔子”中说:被耗子咬掉了。因为这部小说是可长可短,读者不知道

他没有写完,只认作他打哈哈结束全书。不是打哈哈,是“一把辛酸泪”。“耗子”

是有的,当时正在人间。

《八十一梦》在报上连载那些日子里,所有被揭发、被谴责的一撮人,脸上无

光,很不好过。他们不但不反躬自省,痛改前非;反倒恼羞成怒,要和作者为难。

只因小说究竟是小说,纵然所描写的,其中有人,呼之欲出;然而一切都是影射的,

没有指名道姓,谁敢出头承认“那写的就是我”呢?于是他们就滥用权威,授意

“新闻检查所”,予以“检扣”。“新闻检查所”有检扣新闻的经验,却欠缺检扣

小说的经验,起初对此很觉为难。因为这是上级差遣,不敢不遵,后来就祭起“不

利于团结抗战”这顶大帽子做“法宝”,扔向《新民报》,勒令停登这部小说。他

不理这个命令。他说:“问问是谁不利于团结抗战。那些人如果洗手不干那些事,

我有什么好写的呢?”小说仍然继续在报上连载。

他有位安徽同乡,在当时“朝廷”里是一个大官,虽则相熟,很少往来。有那

么一天,忽然折简相招,约到家里吃饭。去时,只见席设宾主二座,别无他人。那

个大官和他促膝谈心,先是慷慨激昂地谈抗战,然后落到豪门贵族身上把来痛骂了

一番,最后又称赞他的小说,“写得好,骂得对”;结局却说:“写到这里,恰到

好处,不要再写了,留个有余不尽吧!”原来那些人见他不买新闻检查所的帐,

《八十一梦》还是照写照登,恨得牙痒痒地,就预备下毒手把他绑架到息烽去。这

是这个大官传的话。是真的特务有此行动计划,或者只是出于恫吓,原来不得而知。

然而古人有言,金钱十万,可以“通神”;这样大的官儿传话,明明是“通天”的

了:他只好就此“打住”。回得家来,忿忿写了《楔子》中的“耗子”。可以说,

这部小说是一部“未完成的杰作”。

周恩来总理在重庆,曾经会见过《新民报》编辑部同仁。周总理说:“同反动

派作斗争,可以从正面斗,也可以从侧面斗。我觉得用小说体裁揭露黑暗势力,就

是一个好办法,也不会弄到‘开天窗’。恨水先生写的《八十一梦》,不是就起了

一定作用吗?”这些话对他发生莫大的鼓励作用。可是,反动派终于没有放过《八

十一梦》。小说竟也遭到“腰斩”,不能不说是中国新闻史上的奇闻。由于是“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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